然后,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
他身形并不高大,修长。相貌也绝不俊朗,英武。然他仅是站在那里,甚至无需一动,便给人以深不可测,翻手为云则世人莫敢不从之觉!
传说中的……霸王之气?
曹植眼睛下意识缓缓眯了起来。
心底滋生的是难以忽略的敬佩、忌惮,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之际,眼中已充满与曹丕等人无差的期许、濡慕……
曹操的目光已放到了刘协身上。
他看着面前年轻的帝王,面上神色无一人能猜透。正当所有人皆猜想他下一步作何表现时,曹操居然拂开衣摆,躬身就要跪拜:“臣曹操叩见陛下。臣蒙皇恩庇佑,幸不辱命,得以诛杀吕贼收复徐州。”
他之后,众人皆拜,一时声势滔天,震耳欲聋。
刘协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托着曹操双手,将人扶起。他满面感动与笑容:“曹司空辛苦了!”
曹操闻言反而躬身一礼:“微臣叩谢皇恩。”
曹植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两人,一个在四年前挟天子恨不得取而代之,另一个为其掣肘恨不得夺其权啖其血肉,但如今君臣相见,景象居然如此和睦,甚至不明所以之人都要感叹动容——演技该多好的两人啊!
哪像自己,只会装可爱还得被人欺负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刘协便忧虑道:“朕听闻袁绍已聚兵马欲取许县,不知爱卿可有对策?”
曹操恭敬道:“此事需从长在议,陛下不若先行回宫,听微臣细细道来。”
软弱的帝王叹了口气:“朕也唯能依爱卿了。”语罢,便上了撵车打道回宫。
曹操则转身道:“曹仁。”
“末将在。”
“你先将兵马安排妥当,再随我进宫。”
“得令!”
曹操摆了摆手:“奉孝就别去了。你大病未愈,就回府上好好歇会罢。”
一旁静候在旁的青年男子这才开了口:“奉孝多谢主公。”
最后曹操才看向了自家人。
他目光扫过卞氏等女眷,眼中居然有了一分柔情。而后瞧着许久未见的孩子们,约是想到了常年征战,他最终只感叹了一句:“都长大了啊!”
曹操既随刘协回朝堂了,曹家一家子便都在卞氏带领下回了家。
如今大敌当前,曹操定不会长期逗留,也可能今日客宴众将,明日便要出发。卞氏叹息,上下忙碌了起来。
卞氏给郭嘉安排的院落,是与曹植一路的。虽有仆役,曹植还是带着郭嘉认认路。
一路相对无言,唯有郭嘉不时轻咳,曹植便随意找了个话题:“我闻郭先生得了风寒需好生静养,先生可还安好?”
郭嘉笑了笑,既无谦卑亦无傲慢:“奉孝无碍,多谢四公子关心。”
曹植一手搔了搔后脑,傻笑了起来:“不谢不谢,无碍便好。”
而后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院落终于已在眼前,曹植道:“便是此地了,请军师安心住下,你们好生伺候军师。”
四名仆役应下,进屋收拾了起来。
“如此,我便……”
曹植正要离开,不想郭嘉忽然俯下身,更凑近于他。双目相对,曹植只觉眼前双目说不出的深邃莫测。“年前我听闻四公子受袭一事,现下四公子可否将当夜情形细细说来?”
——年前庙会当夜之事,知晓的人只有卞氏、曹丕、杨修,而此后他也闭口不谈此事,知晓之人亦皆保持沉默,除了曹丕莫名通缉几人。
曹植瞳仁下意识微缩。
看来自家父亲之于郭嘉的信任,需重新估计了。
但,此刻郭嘉忽然询问,又是何故?
是随口一问,抑或特意而为?若是特意,是否他推断出对方何人?
曹植心念几转不过瞬息。郭嘉紧紧凝视小孩,见他异常表情也似未曾发现什么,依然微微而笑。
曹植眨了眨眼。
郭嘉见之,也眨了眨眼。
曹植努力想了想,眸中浮现出一丝委屈道:“那个……其实我都差不多忘记了。”
“四公子记得多少,便说多少。”
“嗯……我记得那一日雪色倾城,天很冷,没有阳光……额,晚上本无阳光。我突然想看看庙会,便带着小厮与两名侍卫出了门……”曹植缓缓说着。他似是边回忆边一字一句说。他用了大量词句形容了庙会之盛大,而后用寥寥数词说完从他发现自己陷入危机之后的事。
郭嘉静静听着,没有半点不耐。他凝视着小孩,恍若看透人心的黑眸里浮着淡淡笑意:“这么说来,四公子是看出了那几人的不凡,所以才打算逃跑?”
“呃,对啊。”
“然后你发现城门也为他们所控?”
“……啊?呃,是啊……”
“接着你利用他们来回找人的时间,攀着车底出了城门,躲了一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