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用力再用力,可随之而来撕裂一般的痛苦抵消了她全部的力气。
有一双大手在她肚子上用力地挤压,让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让它们给勒成两截了,终于,在她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挤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医生们似乎也都松了一口气。
许慕晴全身脱力,可是在听到孩子那宏亮的哭声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宝宝还好吗?”她呢喃着问。
“挺好的,听这哭声就知道啦……是个儿子哦,恭喜你了。”有人在她耳朵边告诉她说。
是儿子啊,许慕晴笑了笑。
她想说抱过来让她看一眼,但是身体上的疲倦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很快,身边响起了细微的嘟嘟声,然后是一个略微有些慌乱的声音说:
“……在出血……是大出血……产妇昏迷了,快,加压……”
她们说她昏迷了,许慕晴却觉得自己并没有,身体很无力,但是她的意识还是清楚的,她能清楚地听到她们进进出出的忙碌,也能听到耳朵边清脆而恐怖的器械摆动的声音,甚至有那么一刻,她还能感觉到针尖刺进皮肉时的感觉。
并不怎么痛,就是觉得冷,很冷很冷。
这样的冷,让许慕晴不自觉地发抖,然后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甜。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入眼便是雪白墙壁上那一束温暖的日光,手上微微一紧,有个脑袋凑了过来,既惊喜又有些哽咽地说:“你醒了。”
手背上有热热的液体落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眼泪,她有些诧异地偏过头,便看到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不过是她生个孩子而已,看他熬的,倒好像比她还要辛苦些:眼圈泛红,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连胡须都长出来了。
他这副样子,和她想象中当了爸爸后意气风发喜形于色的模样实在是相差太大,许慕晴忍不住唤了一声:“秦先生……”
身体意外的虚弱,说话也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困难很多。
秦力长臂一伸,隔着被子紧紧地搂住了她,将头埋在她胸口,呢喃着说:“许慕晴,你终于醒了,呜,你总算是醒了。”
他那么难过,许慕晴却有些想笑:“是好事啊,你怎么都不会高兴的?”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他,最终却发现似乎有些困难,因为他把她抱得实在是太紧太紧了,于是她只能苦笑了一下,说:“秦先生,你快要把我勒死了。”
秦力这才急急忙忙地放开了她,那么不迷信的人,这会儿也一连“呸”了好几声,作色说:“不许动不动就说死啊死的。”
许慕晴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有些无奈地说:“你这是怎么了?生个孩子而已……大家都这样的……”大概是他脸上的悲意实在是太过明显,许慕晴想到了什么,神色不由得滞了滞,手上微微用力,抠住了他的手指,“孩子……”
秦力微微一愣,晓得她是误会了,忙说:“孩子挺好的,是个男孩,他们都说很像我呢。”脸上显出的一点得意多少透露了他的喜悦,只是眼色仍旧沉沉的很是揪心,“是你,你知道你睡了有多久吗?”
许慕晴听到说孩子没有事就松了一口气,听见他如此问,又看了看那束太阳,便说:“没多久吧,天还没黑呢。”
秦力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心有余悸地说:“是啊,天是还没黑,因为已经过去一个晚上了。”
许慕晴微微惊讶:“啊,我居然睡了那么久吗?”
秦力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
其实她并不是睡,而是昏迷。
孩子被送出来后,他还没有好好体味终于升级当爸爸的喜悦,就被“产妇大出血”的噩耗给震住了。
秦力接到“病危通知单”的时候差点给跪了,还是身边的表哥托了他一把他才站起来,签字的时候手抖得根本写不成字。
“医生说按道理你昨夜里就该醒过来的,可你一直没醒,把秦力真是吓得够呛,抱着孩子硬生生在你床边坐了一晚上,就那么看了你一夜,你说他的样子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这会儿,姑姑和表嫂们终于被允许进病房陪她,自然要和她说她生产时的凶险,以及产后秦力的种种,姑姑最后就感慨着摇了摇头,说:“别人生孩子都轻轻松松的,就你,跟闯鬼门关似的,吓死人了。”
老人家不禁吓,昨天那情况还好他们都没让她过来,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许慕晴很抱歉,搂着怀里的孩子看着姑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估计还是身体太弱了,以后我一定加强锻炼,多吃肉,等下次就好了。”
“还下次,你们家秦先生都说要去结扎啦,以后能生都坚决不会再生。”
然后又回头说到昨夜里秦力被吓着的傻样,危险过去,那些痛苦的选择和挣扎似乎只是一件令人回味的谈资,惹得大家都不自禁地大笑一场。
至于秦力,则从不是那么简单就把那些放过的人,许慕晴这次生孩子会生得这么凶险,实在是和萧方舟有莫大的关系。
他一向恩怨分明,欠他的账,他会算得清清楚楚。
许慕晴产后受损严重,加上新生的孩子也牵扯了她太多精力,所以她完全都没空去注意这些事,而等到她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出了院,月子也都坐完了。
有关秦力做过些什么,还是程国兴在孩子的满月宴上告诉她的,他很是无奈地和她商量说:“你得空也说说你们家秦先生,痛打落水狗什么的我是觉得没必要,与其浪费那个人力和物力,还不如把鑫平尽快接过来,你知道的,我们现在的生产线实在是很吃紧。”
许慕晴“啊”了一声,问:“打什么落水狗啊?”
程国兴愣了一下,说:“你不知道?”
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加上这事儿,他也是觉得没有瞒着许慕晴的必要,想了想就说:“秦总新开了家货架厂,就开在萧方舟的隔壁,把他公司里的人才几乎挖了个空,弄得他连开工都困难了现在……之前我不和你说过吗?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生态木的应用和推广,然后尽可能地多占地盘,这样等到其他公司有相关产品出来的时候,我们才能有绝对的竞争优势,当初你也是说过的,货架厂不会是你今后的工作重心,可现在秦总整个全部精力都投在那上面,实在有些本末颠倒了。”
程国兴不是随便爱吐槽的人,今日这样的日子之所以还和许慕晴谈这些,估计是觉得秦力真的做得挺过份的了。
想想也是,许慕晴要生孩子带孩子没法管事,李英杰又还不能独挡一面,现在连秦力都“不务正业”去了,里里外外那么多事都放程国兴一人身上,难免会扯开他的精力。
尤其是在大森林想要拓展生产线一直都没有拓展的时候,秦力居然先弄了一个什么货架厂,真是让程国兴尤其不能忍。
许慕晴听了也觉哭笑不得,不过程国兴不知情,许慕晴却是知道的,秦力弄那什么货架厂,一定不是走的她公司的账,否则,那么大的资金动静,别说她是只是生个孩子,就是半截进了土,财务也不敢不报给她知道的。
因为是孩子的满月宴,许慕晴并没有立即找秦力问情况,等晚上的时候把孩子们都安排妥,夫妻两个躺在床上,秦力又拿出写满了名字的纸开始要跟她一起研究孩子名字的时候,许慕晴随口说了句,“姑姑不是说了吗?秦川就挺好听的,又上口。”
“可为什么要叫秦川呢?我们又不是四川人。”名字的问题,秦力是从她怀孕时就开始想起,一直到孩子满月了,到现在还纠结着,“而且,隽东叫隽东,后面的孩子叫别的总是不好,所以小宝也得叫隽什么才好呢……”
“那就隽西呀,隽西也不错。”
“太普通了!不好不好。”
许慕晴就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既然不管她取的是什么他都能找到理由反驳回去,她就也不费那个脑细胞了,所以取名的事,还是交给秦先生一个去伤神吧。
“孩子出生三个月内上户口就行,还有两个月呢,你慢慢想。”垫了垫枕头,她舒舒服服地把自己躺躺好,才抢过秦力手上那张纸,和他说起白日里听来的事,“现在有件事儿比取名更要急些,我问你,你最近忙什么呢?还真弄了个新货架厂啊?什么时候,你对那一行也感兴趣了?”
“哎,别弄坏了,想出这么多名不容易呢,都留着,明天我再去和表哥他们商量一下。”秦力说着,从许慕晴手里抢过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小心翼翼地折好以后,才接她的茬说,“你都知道了啊?我怕你劳心,就没告诉你……嗯,我的确是办了个货架厂,没走公司的账,我拿我自己的钱弄的。萧方舟那天找你的事我后来查明白了,呵,你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发疯来找你麻烦吗?他哥病得要死了,他娘逼着他拿钱出来给他治病,他不愿意,就想了个损主意,想让你小伤一下,搞个什么拘留教育十五天之类的小处罚,等他出来,他二哥也死了,他钱也不用出,还名声也得了……本来呢,我其实可以如了他的意,非但如他的意,我还能超额完成他的愿望,让他去牢里蹲个一年两年的,只不过考虑到他终究是隽东的父亲,你也没出什么大事,我就放过他了,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所以就弄个货架厂陪他玩玩,他不是最在乎钱么?不是最得意于他那点事业么?那我就让他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毁在他自己手里……至于货架厂,隽东还太小,没法记名,所以等到他年纪大些了,就过到他名下,算是我送他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