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刚才在人群中寻找柳家人,又对着其中一个男人失神的情状可是完完全全落入他眼中的,那种情绪、那种表现,完全不像是心知这批人是他们自己的人手的模样。
而且那个吸引了青桐的,面貌平凡的男人,确实就是当年柳家人之一没错,若非如此,以柳家人的情况,不应该有变数才对。
要知道正因为有这一出,他才敢现身,在他看来彼时七弦他们手里除了叶雷霆已别无筹码,自己却有这么多人控于掌下,胜券在握万无一失,谁知顷刻之间却被翻盘。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柳家……柳家……等等,柳家?!
叶老庄主骇然抬头,目眦欲裂地望向青桐那边,咬牙切齿,“是柳家?柳家……竟敢叛我!”
七弦微微一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明知青桐在我身边,又怎敢对柳家那么放心?”
“我怎么不敢!”天命之年的男人脸上满是不信之色,“当年他们就舍得抛下人,怎么可能现在来怜惜,更何况——”
“何况柳家能做主的人都已经为你的蛊虫所控?”七弦摇了摇头,那眼神让叶老庄主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说:“当年之事,你真的觉得自己了若指掌吗?”
以叶老庄主的为人,恐怕就算丧妻丧子也不足以让他如此颓唐,而现在,他时怒时笑,时而低声咒骂时而喃喃自语,竟是有点疯癫的模样了。
温念远远远地看着叶雷霆,见他眼中一片不忍之色,闷声不响地走上前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开口,然后伸手粗暴地把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全往他嘴里倒去。
叶雷霆吞咽不及,被呛得风度全无,好在很快,他就感觉身上的气力和内力都重新回归,他面色复杂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给我解药,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备偷袭?”
温念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更别提回答问题,仿佛给叶雷霆解毒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叶雷霆苦笑了一声,又咳了两下,忍不住又道:“最起码你该给七兄换复明之药。”
这回面无表情的男人终于用看蠢材的眼神看了叶雷霆一言,那种眼神让叶雷霆无法不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随着这遽变一起打了水漂了。
“那晚客栈外是柳家之人,柳家已然倒戈,你觉得我哥哥会没有复明之药?”温念远觉得自己说这么长一句话已然耐心用尽,再不多看人一眼,随手把叶雷霆往宁修茂的手下人手里一扔。
耳边终于清静了。
他转身走回七弦身边。
而叶雷霆小声咳嗽着,望着不远处那个异常失态的老男人,在他眼里从来都从容不迫如山岳沉稳的男人,如今狼狈得叫人不忍直视,他原本视为神明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犯错的……人。
他教他做个下棋之人,到头来,他们都成了自己野心的棋子,丧心病狂的棋子。
“人交给你了,宁兄。如今江湖大乱,中蛊之人还需一一排查解救,宁兄有手段,不妨都使出来。”
远远的七弦与身边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依然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急不缓的声音,好像也并不是将一场惊天之祸及时消弭,而不过吃了几口有点腻得发慌的点心。
叶雷霆想江湖上常常把他和七弦公子相提并论,其实不是的,七弦跟他,终究不是一样的人呐。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也许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之前留七弦一命以至于养虎为患的行为愚蠢,但真的,他很想珍惜这样一个朋友,如果对方当他是朋友的话。
哪怕七弦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可他相信,唯有七弦,是最理解他的所思所想的。
那青桐小娃儿问他,为了什么虚名什么权利做到这种地步,一步一步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底值不值得。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掌控一切的滋味,谁尝过,还能放得开呢?这世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渴望得很,不过是,敢和不敢的差别罢了。
“七弦啊七弦,你以为抓了我就有用吗?我种下的蛊,蛰伏这么些年,等的就是我的命令,你无法可解,这江湖终究还是我雷霆山庄的!”叶老庄主忽然又停下了他略显疯癫的呢喃,高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