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正在犹豫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赶紧过去算了,就见那十六七岁的青衣随从上前,启唇道:“这位先生打扰了,我家公子今日出门,半道上马受了惊跑了,不知可否捎带我家公子一程。”
赶了一辈子马车的耿正祥还从来没听人管自己叫过一声“先生”,心下顿时舒泰,又听说是惊了马,于是略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待两人往车里坐好了,马车继续上路,耿正祥绕着缰绳,笑呵呵地看了看刚才那随从塞给自己的银子,殷勤地问他们,“这位公子打算去哪里?”
车中人不答,反问,“先生原本打算去哪里?”
“锦官,我这车就是锦官城陈记马车行的,送一个客人出来,这就回去,公子要是想去哪儿就跟小的说,小的给您送过去。”
“不必了,多谢,就去锦官城。”
“好咧,公子您坐稳,驾!”
马车中,青桐将车里触目能及的地方都擦了擦,悄声站在一边,看着阖起双目仿佛在小睡的七弦公子。
他永远如影子一般,站在这个他唯一放在眼中的男人身后,无声无息地旁观着一切,尽管青桐很清楚,自己也不过是个局中人。
他的公子今天清早离开客栈前,点了温念远的睡穴,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了温念远很久,他不确定七弦公子那时候有没有发出过叹息声,也许真的有,也许只是在心里。
青桐将背上背着的琴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开始清洁那些几乎不存在的灰尘。
只有低头看着琴的时候,眼里的倾慕才能流露,不能、不能让他的主人看见,否则他就再也无法跟随他。
他不是温念远,他没有获得优容的权利,青桐很清醒,却并不能因为自己的清醒而坦然。
“青桐,坐。”看似已经睡去的七弦公子忽然睁开眼,看了正在仔细擦着琴的小僮一眼。
青桐指尖一顿,敛眸躬身,“是。”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一震,然后停了下来,只听帘外有人朗声道:“这位大哥可是去锦官城,能否行个方便?”
车夫的声音有点迟疑,“车里已经有客——”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先头那人满不在乎地表示,“无妨无妨,挤一挤也没关系。”
话音还没落,车帘已经被掀开,一个男人利落地跳了上来。
那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样子赶了不少路,尽管羁旅劳顿,剑眉星目依然看上去十分英挺,嘴角带着不羁的笑意,目光往车中一扫,率先招呼。
“恕在下无礼拦了两位车架,在下姓宁,宁修茂,两位贵姓?”他随口说着,打量了七弦几眼,又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人。
当看到一丝不苟地擦着琴的青桐时,他眼睛一亮,自然而然地往青桐身边一坐,“阁下这琴很不错,与阁下很相宜。”
青桐头也不抬,“琴是我家公子的。”一句话撂下,继续认真地擦着琴,再不出声。
宁修茂挑眉一笑,倒也不尴尬,又随口问些问题,讲些旅途见闻,尽管车内两个人完全把他当成空气,他一个人仍旧自得其乐。
最后青桐终于忍不住皱眉瞟了这个男人一眼,这么自来熟的人不是没有,不过不怎么讨人厌的就不太多见。
虽然这个人话很多,但他家公子并没有流露出要赶人的意思,青桐也就默认了耳边的言语声。
对方口齿极好,说的事情又新奇有趣,听着听着竟有点意思,于是尽管马车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气氛倒有点其乐融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