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武帝咳了声,示意儿子走近些。
唐晓笃定的走到武帝身边,见武帝身边叠着厚厚的走着,右手边寥寥几本是批阅过的,左手边还有半尺高的没有翻阅。武帝垂垂老矣,他曾经也是有抱负的太子,只是他的资质平庸,靠着中宫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帝位,他有很多想做的事,却无力一一达成。还有就是——他有一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庶弟,贤明不止,还很是能干,可以替他分忧,省去他许多心力。
就像唐晓所见——武帝在御书房已经坐了大半天,却才批阅了几本奏折。武帝想做明君,但却有心无力。
武帝抬头看着儿子年轻果敢的脸,欣慰道:“周少卿与朕说,储君凶卦已破,这一切,都是你舍命破解,朕连失你两位兄长,总算,没有失去你这个儿子。”
唐晓远离亲情多年,注视着从未抚养过自己的武帝,体内深藏的血脉亲情骤然涌现,冷漠如他,心上也是一抽。
真心也好,虚情也罢,能从武帝口中说出,也是好的。
武帝落下手里的狼毫笔,嘴角抽动着,像是有些话难以对儿子开口。唐晓适时的替父亲磨着砚台里的墨汁,眉眼低顺,“儿臣能安然无恙,都是依仗父皇恩泽,要不是父皇派去数千军士进上林苑搜寻,儿臣只怕活着也走不出林子。”
——“是你命硬,不该绝在上林苑里。”武帝哀伤道,“不像你两个兄长,福泽太浅,早早过世…”
——命硬?唐晓有些不大明白武帝所指。
武帝抽搐着衰老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果真是命硬的人才能克的住凶卦,早知是这样,朕早些立你做太子,是不是就可以保住你兄长,还有德妃的性命?”
唐晓似乎明白了什么,武帝吁出一口郁气,恍惚道:“你还记不记得,朕要立你做太子前,你对朕说过什么?”
第94章 伙食差
武帝抽搐着衰老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果真是命硬的人才能克的住凶卦,早知是这样,朕早些立你做太子,是不是就可以保住你兄长,还有德妃的性命?”
唐晓似乎明白了什么,武帝吁出一口郁气,恍惚道:“你还记不记得,朕要立你做太子前,你对朕说过什么?”
唐晓哪里知道穆陵和武帝的谈话,机敏如他,脸上毫无惊慌,沉稳道:“儿臣不知道父皇所指…”
武帝动了动灰白的瞳孔,沙哑道:“朕说打算立你做太子,你对朕说,你还有两位兄长…三哥文可纵横朝堂,四哥武可驾驭千军,他们都在你之上…”
唐晓静观着武帝的神色,“儿臣确实是这样说的。三哥四哥确实都在儿臣之上…”
“你文韬武略,确实是齐国未来帝皇的最好人选。”武帝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坚持说了下去,“只是朕觉得…你绝处逢生,该是看淡浮华…储君的位置对你而言…你又怎么去看?朕以为…能好好活着才是最好,相信你母妃也是这样认为。”
唐晓倒吸凉气——他知道穆陵不得武帝喜爱,却不知道武帝竟然会如此利用这个有着蛮夷血统的儿子。他立穆陵做太子,不过是想让命硬的穆陵替剩下的两子挡去大祸,储君的位置,武帝从未真的想留给穆陵,从来都没有。
御出双生,武帝选择牺牲长子,却不敢违背天意连弑两子,他留下了穆陵,却忌惮惧怕这个命硬的双生幼子。如果可以,武帝宁愿早先丧命的也是穆陵,只要护住他其余的骨血就好。
唐晓暗暗冷笑,穆陵的命运并不好过自己,他在武帝身边,也是一样的微贱。
——“历经生死。”唐晓幽声低缓道,“儿臣确实可以看开许多,父皇的意思是…”
武帝急道:“朕不是立刻要夺去你储君之位,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朕知道了你的心意,就知道后头该怎么做。”
穆陵的储君位子还没坐热,就要被武帝生生夺去。换做穆陵一定不会甘心,唐晓,自然更加不甘。
但唐晓当然不会傻到去和武帝顶撞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的脸平静的像一块冰,顺从不语。
——“不做帝皇。”武帝喘息着道,“有时会得到更多,看看你的贤皇叔。圣明远扬,威望不输朕这个皇帝。陵儿,你也可以像你的贤皇叔那样,辅佐君主。”
贤皇叔…唐晓心中微动。贤王座下数百门客,府中更藏有不输司天监的金铜焚炉,雕琢金龙戏珠。唐晓有些同情自己苍老无力的父皇,他是不是真的了解自己圣明逆天的弟弟。
——“陵儿。”武帝攥住儿子的衣袖,“你会不会怨朕?”
唐晓唇角扬起,眉间不见喜怒,“父皇才说会从长计议,这会子就先别说了,凶卦破解,父皇应该高兴才对,自此齐国皇族再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祸事,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武帝满意的看着顺从的儿子,又颤颤巍巍的执起狼毫笔,看着奏折上的字叠在了一处,怎么也看不清楚。武帝无可奈何的合上折子,唤着内侍道:“去,把这些折子送去贤王府,又要烦劳贤王替朕批阅了…朕累了…陵儿,朕看了半天的折子…”
唐晓俯身恭送武帝离开,静静看着内侍拾掇着武帝没有批阅的奏折,忽的道:“本宫也有些日子没见贤皇叔,这些折子,就由本宫送去贤王府吧。”
岳阳城外小渔村
经过莫牙几天的医治,穆陵的伤势也好了许多。阿妍惊喜的看着穆陵快要愈合的刀口,“穆大哥,你的伤好的挺快,看来那个莫神医是有些本事呐。”
穆陵脸上也不见高兴,垂目看了眼消肿的断骨处,沉默着没有发声。
“咿呀。”阿妍眨着眼睛,“你都要好了,怎么不高兴?”
“阿妍。”穆陵抬眼看着这个善良纯真的海女,“穆大哥要你帮一个忙…”
阿妍虽然不知道穆陵让自己做什么,但还是重重的点着头,俯身凑近穆陵。
莫牙是不大乐意跟阿妍走的,可阿妍性子辣不止,死缠烂打的工夫也是一流,拉拽的莫牙非得去给村里的人治病。莫牙是什么身份?那可是莫家神医,神医贵重,你说治就给治了?天天不是番薯就是芋头,莫牙吃的胃里反酸,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来,就这样的伙食待遇,还要给村里旁人治病?
阿妍死缠,莫牙又不能打女人。最可恶的是,程渲看着只顾着笑,也不拉住阿妍。莫牙憋着一肚子气也是没处说理,只得跟着阿妍过去。
程渲闲着没事,坐在院子里搓洗着阿妍来不及拾掇的衣服。隐隐觉得有人走向自己,程渲扭头去看——“五哥?”
程渲跳起身抹了抹额头,见穆陵已经行走自如,唇角蕴出笑,绕着穆陵走了几圈,“看样子,五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穆陵黝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看着程渲,“五哥已经多日没有出去走走,程渲,陪着五哥,好不好?”
——“好啊。”程渲不假思索,在衣襟上擦了擦湿手。
穆陵泛起心疼,看着程渲搓红的手,不忍道:“岳阳那么多年,你哪里吃过苦头。”
“我不觉得苦。”程渲唇角含着笑,“那时进出司天监都有人服侍,山珍海味也不缺,可日日占卜也是无趣。”
——“有五哥在,你也觉得无趣?”
程渲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你待我是好的没话说,可那时,我眼睛看不见,哪比得上现在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穆陵有些落寞,沉默的朝浪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程渲跟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时不时瞄几眼穆陵,但心里却记挂着另一个人。
涛声滚滚,刚刚退潮,岸边裸/露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岩石,海水澈蓝,大风刮过,程渲抽了抽鼻子嗅着海水的咸腥,见穆陵衣衫单薄,关切道:“五哥,你冷吗?”
穆陵没有应她,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岳阳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岳阳,就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