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五殿下的交情,你比不上。”周长安老辣的脸上不见喜怒,“你们一群娃娃从小一起长大,进出宫廷结识皇子公主,五殿下是出了名的高傲冷淡,那么多人里,偏偏只让修儿管他叫一声五哥。”
“五哥?”玥儿啐了一口,“一声五哥我听着就恶心。”
周长安瞥了眼女儿,“男子喜新厌旧,你说人家薄情薄义;男子情深意重,你又恼人家迟迟走不出,玥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麻烦。”
玥儿弯目一挑,“他可以伤心,却不能一直伤心。爹你知道么,五殿下今天在街上看见一个盲女,不过和修儿一样是个瞎子,五殿下竟然也是短叹长嗟,连午饭都没有吃一口,更是郁郁回宫,把我打发了走。”
——“萧妃钦点让你多陪陪五殿下,这也能把你打发了去?”周长安顿住执茶盏的手。
“爹才说五殿下是出了名的高傲冷淡,他母妃一句随口的话而已,他哪里会放在心上?”玥儿替周长安斟上茶水。
“可修儿毕竟已经是一个死人。”周长安端起茶盏抿了口,“死人永远斗不过活着的人,玥儿的日子还长,这就怕了?”
玥儿涨红了脸站起身,扯下腰间的襟带甩在地上,转身扭头离开。
周长安看着女儿的背影,垂眉无奈的笑了笑。听女儿又提到修儿,这个卜卦三十载的卦师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钱,一个一个按在身旁的茶几上,若有所思。
第10章 摆摊子
周长安看着女儿的背影,垂眉无奈的笑了笑。听女儿又提到修儿,这个卜卦三十载的卦师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钱,一个一个按在身旁的茶几上,若有所思。
——卜卦有专攻,有人擅面相手纹,有人专测字签文,有人会蓍草占卜。这周少卿周长安最精通的,就是手里的三枚铜钱。
摘星楼大火,第一卦师修儿火中丧命,鎏龟骨不翼而飞,武帝也曾让周长安算一算鎏龟骨的下落,周长安连卜三卦,三枚铜钱竟都是竖立不倒让人无法卜相。武帝只当鎏龟骨是神物无法卜算,便也没有怪罪周长安无能,差他回去就此作罢。
周长安没有敢告诉武帝,铜钱竖立不倒根本就是自己使的伎俩,为的就是免于武帝的怪罪。早在武帝宣他进宫之前,周长安在自家府里就开坛算过,三枚铜钱连爻六遍就是一卦,周长安爻了六遍,都是三面字。
铜钱爻六遍而不变者,根本就是难以卜算的天卦,不是大凶就是大吉。周长安占卜三十载,爻过无数卦象,从未遇到过这样蹊跷的卦象。齐国朝堂这几年本就多事,司天监摘星楼大火已经让武帝不安,要再遇见这样的天卦,算出算不出只怕都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是非。周长安灵机一动,便想出了铜钱不倒的主意。
大火之时,司天监乱成一团,里头的下人,救火的侍卫,经过的百姓…谁趁乱捡走偷走鎏龟骨都不稀奇。也正是因为这样,武帝思前想后,只有让五子穆陵在集口摆下黄金,希望有人提供线索找回神物鎏龟骨。希望虽然渺茫,却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周长安默念鎏龟骨三个字,趁着四周无人,又悄悄爻起了铜钱——一遍三字,二遍三字…第六遍…还是三面字…又是一个天卦。
惯是自信笃定的周长安脸上溢出疑惑之色,鎏龟骨虽然是齐国神物,可也只有在看得懂的人手里可以排上用场,在寻常人手里只不过是块一无是处的黑色骨头。修儿已死,别人收着它又有什么用处?就算是变卖,也是不值一文…
周长安一枚枚捡起铜钱收回袖里,望着暗下的夜色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客栈里
莫牙睡的正香,梦里正和老爹吃着香喷喷的红焖肘子,忽的耳边响起“哐哐哐”的敲击声,眼前正要下筷的肘子化作一缕青烟,一筷子夹了了空。
莫牙想要去追,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嗷”的一声捂住了脑门。
莫牙睁开眼,自己一咕噜又翻下了长凳,正扑在地上摆了个狗吃翔的造型,抬眼一看,程渲正站在自己身边,一下一下拿指节瞧着手里那块黑不溜秋的龟骨头。
——“死程渲。”莫牙怒喊了声,“死神婆。”
程渲摸索着缓缓坐下,收起龟骨晃荡着双腿。莫牙低骂了声披起罩衣,”这么早闹醒我做什么?”
“赚钱吃饭。”程渲笃定道。
“我还有钱。”莫牙朝程渲晃了晃钱袋,“昨天你骗来的银子,还有些。”
程渲竖起食指在桌上比划起来,口中道:“这客栈,住一夜要两钱银子,咱们俩人一天三顿,最少也要两钱银子…”
——“等等,等等。”莫牙打断道,“昨天肘子那一顿,就吃了七八钱银子,程渲,你算错了。”
程渲真想冲莫牙脑门来上一个大“切”,“岳阳寻常人家也不能天天吃肉,莫大夫,你想的倒挺美,顿顿七八钱?你是要上天么?”
莫牙动了动喉咙,“我喜欢吃肘子。”
程渲敲了敲桌面,“我可只答应过请你一顿,顿顿肘子,你想靠西北风过活么?”
“你说的就是顿顿有肉。”莫牙昂起头,“程渲,你别忘了是谁救你,救命之恩要报答的可大了。”
程渲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不是这张脸看着还赏心悦目,程渲早拿鞋拔子甩他几个大耳瓜子。
——“顿顿有肉?我也想,可惜吃不起。”程渲软绵绵道。
“你可以的。”莫牙走近程渲。
“莫大夫不是最看不起神婆子么?”程渲淡淡道,“不如…莫大夫你在岳阳摆个医摊,程渲靠你的医术过活,如何?”
“不行不行。”莫牙摆着手又退后了几步,“我连你的眼睛都治不好,才不去丢人现眼,要是手抖治死了人…我可不想也被人扔下海喂鱼。程渲,就是你了。你可别忘了,我的船,还被人扣在码头,五十两银子…你答应我的。”
——“要攒钱还顿顿有肉?”程渲垂下睫毛幽幽道。
“那就…”莫牙探身冲程渲挑眼一笑,“两天,吃一顿肘子?”
——“五天。”
——“三天。”
程渲咬唇抬眉,“那就,三天。”
——“就这么说定了。”莫牙啃咬着手指,“我饿了,现在,我想吃…包子,肉包子。”
岳阳街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新摊位,摆卦摊的女子一身说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眼盲却神态傲气,很是有些清贵姿态;男子容颜俊朗,四肢健全却啥也不干,倚坐在女子身后的街边,手里拿着串老长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程渲。”莫牙咽下一口,“这里摆摊,不会遇上扔你下海的仇家吧?”
程渲浅笑道:“莫大夫能让我当街算卦,一定知道我今日这副落魄的模样打扮绝不会让仇家认出来,是不是?”
莫牙看了看程渲不动声色的脸,皓齿又咬下一颗糖葫芦,不再吭声。
程渲的面前没有卦摊惯有的物件,没有签子,没有铜钱,没有八卦图文,甚至连根装叉神器草穗子都没有…只有莫牙在白纸上写了两个“算卦”大字,很是好笑的贴在程渲身后的破墙上。白纸普通,可那两个字却很是苍劲气魄,惹得不时有人驻足看上几眼,教导着身旁的孩童要好好习字,看罢字也不看一眼端坐着的程渲,甩着袖子就走了。
莫牙咬下最后一颗,掸了掸手心跳起身子,扭头打量着自己写下的字迹,又几步走到前头程渲身前,“程渲,你不大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