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暄叹口气:“孙睿,你知道你为什么不长个儿吗?操心操太多了,你都不快乐了。”
“老子快乐着呢!”
杜暄哈哈大笑起来,特别没心没肺的样子
也是,初中生能有什么不快乐的?又不是每个人都标配一个杜建成、周曼这样的父母。
初中生的确挺乐呵,林廷安每天就乐得不行,让他不太爽的只有周宸,
当初,因为八字眉,林廷安第一眼扫过周宸时,他就已经给这位新同学起好了名字新名字——八二零。后来,林廷安发现每天八点二十是早自习结束的时间,于是周宸的名字又变成了早自习,两个星期后,周宸发现每天的早自习其实都是语文阅读时间,于是周宸的代号就固定成了“语文”,后来简化成“文文”,再后来,周宸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外号叫“蚊子”。
林廷安最讨厌语文,最讨厌蚊子,他也最讨厌周宸,人和名字相得益彰。
林廷安讨厌语文,成绩最差的一科就是语文,差到他三周后穿上新校服努力缩在座位上,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位斗里,从而湮没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中,都没能逃过每节语文课被叫起来读课文的悲惨下场。
林廷安每次读课文时,读着读着就会在不经意间带出一些口音,于是林廷安越来越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带出口音来。某次在读“大街上的灯”时他读成了“大该上呢灯”,全班爆发出一阵笑声,而周宸无比亢奋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配着节奏阴阳怪气地说“大该大该林大该”。
林廷安死死捏着书瞪他,邱老师拍着桌子吼“安静”。林廷安坐下去的时候,抓住了周宸挑衅的目光,他觉得这事儿肯定没完!
果然,课间时周宸故意抬高嗓门对朋友说:“哎,我要克厕所,你哥克?不克么你要克哪点儿?”
“哥克”是南方话,意思是“去不去”,“克哪点儿”是“去哪里”的意思,有一次林廷安在跟郑子岩说话时不经意溜了一句出来,马上被周宸抓住了。
林廷安把手里的书一摔,冲到周宸跟前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跟你说话。”周宸得意洋洋地说,“你嚷嚷什么?”
“你学我说话。”
“谁学你了?”周宸翻个白眼,“我说的可是标,准,普,通,话。我倒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土旮旯里的土语,还挺有风味啊。”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郑子岩走过来,说:“周宸,过了啊。”
“呦,大班长,管得挺严的啊。”周宸双手抱胸,翘着椅子往后一靠,“你是不是应该管管这位林大该同学啊,现在都要说标准普通话。”
郑子岩拦了一把准备开口林廷安:“周宸,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你这是干什么?再说,从哪里来的有什么不同吗,你比人家多个鼻子是吗?”
“鼻子倒是没多,”周宸哼一声,“比他会说人话而已。”
林廷安扫一眼周宸两条腿着地的椅子,后退一步伸脚就踹,这一下是下了大气力的,椅子在倒下去时甚至往后滑了一下。
瞬间,教室里鸡飞狗跳。等彭老师得到消息赶来时,周宸已经被揍得嗷嗷直哭了。
接下来的程序都是林廷安非常熟悉的,停课、请家长、写检查、带被打的学生看病……只是这次,林廷安打算顽抗到底,不管老师说什么都一声不吭,坚决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马静赶到学校的时候,就看到林廷安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而被打的孩子一脸的日薄西山。
德育主任打着官腔就开口了,无非是上课不听讲,下课打同学……马静对这些太熟悉了。她伸手打断德育主任的话,平静地问:“林廷安为什么打周宸?”
“同学之间的小矛盾,您看,都是孩子,可林廷安的脾气也……”
“小安,过来。”马静没有搭理德育主任,扭头问儿子。
林廷安在妈妈跟前怂了,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德育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马静挥挥手,让儿子滚去一边立着,然后说:“宋主任您看,小安打架确实不对,可我们当初送他来贵校也是看中了贵校的办学理念,觉得你们是真心爱学生,一视同仁地对待每一个学生……”
“对对对。”德育主任呵呵地笑着,“可这事儿毕竟是林廷安先动的手。”
“这个我们承认,该罚罚,该处分处分,那个同学要是伤了我们带着去医院。”马静淡淡地说,“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歧视我们小安外地口音这事儿该怎么算?”
德育主任咳嗽一声,说:“周宸的事情,我们肯定会严肃处理的,正好周宸的家长也来了,我去跟他们谈谈。”
林廷安趁着德育主任离开办公室的空档,瞟了一眼妈妈,发现马静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妈……”林廷安嗫嚅着。
“你闭嘴,等回家看你爸爸削你不!”
林廷安委委屈屈地闭了嘴,一直冲着的天花板的鼻孔终于冲地面了。
过了大概半个来小时,德育主任回来了,把一张处分通知单放在桌子上:“林廷安打架这件事儿必须要严肃处理,当然,周宸嘲笑同学这事儿我们也会处理,我们会让他向林廷安道歉,您放心。”
马静站起来:“我们服从学校的管理,林廷安下午停课反思是吧,我这就把他带回家去。”说完,干脆利落地在处分表上签了名。林廷安撅着嘴过来,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跟着马静一步三蹭地往校外走。
母子俩刚走出校门,马静就狠狠地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你怎么这么笨!”
“啊?”林廷安捂着后脑勺,“我怎么笨了?”
“这种事儿,打架能解决问题吗?妈妈从小就跟你说过,不许打架、不许打架,你都当耳边风了是吗?就算要打架,你等他出手再打也行啊,为什么要先动手?”
“我忍不住。”林廷安抽抽鼻子。
“打架不能解决问题,”马静说,“你要想办法让他彻底服你,不敢欺负你。”
林廷安心想用不着那么麻烦,他现在就挺怕我的了,我保证他不敢再小看我,至少不敢当面小看我。不过林廷安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谁怕谁的问题,他最关心的是:“妈,你会告诉爸吗?”
“当然会,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跟爸爸说?”
林廷安:“……”
马静说,“要是你爸打你,那也是因为你做的的确不对,如果没有打你,只能说明你爸心疼你,并不能证明你做对了,懂吗?”
林廷安点点头:“懂,不过最好不用麻烦他老人家,您说说我就得了。”
马静又狠狠地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我才懒得跟你说。”
吃晚饭时,马静貌似无意地说了林廷安的事儿,林毅停下正在夹菜的筷子看了林廷安一眼,林廷安立刻放下筷子坐正身子,心里怦怦直跳。
林毅:“知道错了吗?”
“知道。”林廷安规规矩矩地说,“不应该打人,可以用其他方式让他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