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听罢, 又是一声长叹。他心说长公主的话多半就是有这点意思了。可惜琬琬没抓住机会。
薛氏道:“阿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主府也不一定适合她。”
谢律有些烦闷,冲口道:“若当初应下,也就不怕眼下的麻烦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阿芸总共就去了长公主府一次。听说那次诗会夺魁的是唐家姑娘,萱儿得了第二, 阿芸不大显眼吧?长公主后来问起阿芸,恐怕是客套多一些。——但是也未必就没有一丁点可能。
薛氏也沉默了。
谢律在房中踱来踱去, 好一会儿, 才道:“这样吧,不如我就阿芸的亲事,皇上暗示过,我不敢随便做主。想来,他也不敢去跟皇上对质。”
薛氏一怔:“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谢律一脸坦然, “反正是皇上暗示的,又没明说。大不了就说我这做臣子的,误会了皇上的意思就是了。”
他心说,应付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薛氏瞧了丈夫一眼,暗自感叹,他真是越来越无赖了。
然而,谢律这个无赖的法子,并没有真正派上用场。
次日陈二老爷又来了。还没等谢律开口,陈二老爷就问:“谢老弟,昨日你说,若我还有未出阁的女儿,你愿意让她成为谢家妇,是也不是?”
谢律一笑:“那是自然。”可问题是,你还有女儿么?谁不知道你的长女出嫁多年,次女三女留在了绥阳?难不成你现在再去生一个?
陈老二笑笑:“谢老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是这样的,我确实还有个女儿……”
谢律一呆,茶杯里的茶晃了几晃:“当真?”
“骗你做甚?”陈老二道,“她今年一十六岁,比你家小公子大了十四,差的是有点远。可是跟五公子,不是年纪相仿,很是相配吗?”
谢律迷惑了,陈老二何时有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困惑,陈老二笑道:“老弟,你也知道。哥哥我年少时风流,没个正形。除了家中妻妾,在外面也有一两个相好,不能接回府的那种。我在外头,就恰好还有个姑娘……”
谢律手中的茶杯几乎要握不稳,暗骂陈老二欺人太甚,这是要把外室女嫁到谢家来?他也配?!
陈老二无视谢律蓦然沉下去的脸色,继续说道:“老弟,我这也是没法子。你说咱们既然说了要结儿女亲家,不能食言是不是?哥哥我如今只有这一个女儿。儿子倒是不少,可你看不上啊……”
谢律哪里还不明白陈老二的意思,这是非要结亲不可了。他心内冷笑,面上却道:“啊呀,陈二哥这是什么话?非是老弟有意推脱,只是这中间确实有许多为难之处。实不相瞒,我那小女儿,那位暗示过,不要我随便许亲。至于犬子……唉,他的亲事,我不一定能做得了主啊……”
陈老二只管稳稳坐着,就是不松口。
谢律不好直接翻脸,只推说尚需与父母商议,此事改日再议。
陈老二坐了一会儿,施施然离去。
谢律等他走远,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当初怎么就犯傻了,非想到去跟陈家结亲。
这一家子无赖,有什么好结的。
谢律细想,若是女儿嫁到陈家,那他必然不能看着女儿受苦,自然是要帮帮女婿的。一来二去,更是摆脱不了陈家了。如果是儿子娶了陈家女,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家妇跟陈家的关系也不算很大。就当是一门远亲。
思来想去是娶比较好。只是,那是一个外室女。哪怕是庶女都好一些,偏偏是个外室女!陈老二那么风流的人,能抬进府的都抬进府了。给他做外室的,必然是出身极差。风尘女子?犯官之后?这样的人生的女儿,怎么能进谢家?
谢律情知此事不能与妻子商量。——她肯定是偏着女儿的。于是,他去找了母亲卫氏。
屏退下人后,他说了自己的烦恼。旁人或许有私心,但是他母亲无疑最疼爱他,事事为他打算。
卫氏听儿子说罢原委,笑了一笑,说道:“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断没有把姑娘往门第低的人家嫁的。”女儿珍贵,可以联姻。怎么能平白赔进去一个嫡出的姑娘?
谢律一怔,恍然道:“母亲的意思是娶了?”
卫氏瞪了儿子一眼:“说来说去,也都怪你糊涂。好好的,非要跟陈家结什么亲家?若是陈侍郎家也就算了。偏偏是陈老二。还能怎么样?怀信也该定亲了,要说他娶陈家的姑娘,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桩……”
“什么?”
“谢家不会娶来历不明的女子。若是正经的陈家姑娘也就罢了。外室生的,谁知道是不是陈家的种?”卫氏道,“你说昨日还没有,今日就有了……”
谢律一怔,击掌道:“可不是?孩儿糊涂了。”这女儿来的真巧,焉知不是陈老二新近才买的呢?他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听了母亲一番话,谢律自觉茅塞顿开。谢过母亲,告辞离去。
他想,不能再等了,得赶紧给儿女定亲。
于是这几日,陈老二来拜访时,总是看不见谢律的身影。
而谢凌云也隐约听说了这回事儿。
谢蕙告诉她,陈二老爷这些天常常登门拜访,想商议亲事,然而爹爹却总寻了借口躲避不见。
说这话时,谢蕙忧心忡忡:“阿芸,我真怕……”
她一则怕父亲会把阿芸嫁到陈家。她记得陈家人很瞧不起他们。陈清那句“县令的女儿”让她耿耿于怀。二来,她也害怕父亲会取消她的婚约要她嫁到陈家。她知道,在父亲心里,阿芸的分量要比她重很多。可是,她已经许亲了啊,应该不会轮到她吧。
谢凌云反而安慰她:“你不用怕。你会嫁到唐家去的,你婚事都定了。”
谢蕙不解,难道阿芸就不害怕、不担心吗?谢家没定亲的姑娘,可只剩她一个了。
阿芸憨直,不知道成亲对女子而言,是仅次于投胎的大事么?
谢蕙不知道的是,她这妹妹还真没把陈家的事放在心上。
谢凌云还记得陈家的三个儿郎。在绥阳时打过一回照面,不过印象就不是很深了。她并不想,她的丈夫是个面貌模糊的少年郎。如果真的要她嫁,她想她大概有法子不嫁的。
薛氏这一段日子颇为忧心。在她看来,无论如何,阿芸都不能嫁到陈家去。——这跟陈老二的官职无关,主要是陈家实在太乱。汪氏无子,陈家一群庶子。阿芸怎么能嫁?
她急着给阿芸定一门亲事。偏偏越着急,越寻不着合适的。
薛氏愁的头发都要掉了,正在此时,兄长薛裕又遣了人过来,说是要接外甥女去家里小住。
薛氏此刻哪里还有这心思?不过又一想,女儿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哥哥要接去,便接去吧!兴许嫂嫂看着,还能有好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