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鸣涧停顿了一下身形,他面上露出微笑,也轻声道:「落落,你也好梦。」说完方出门离去。
冷落这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他连忙起床梳洗,一边匆忙出门一边喃喃道:「搞什么啊,竟然起的这么迟,完了完了,饭肯定都让那些家伙抢光了,呸,一群混蛋,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不认我这个寨主了。」
因为走的急,又低头整理着还没系好的衣裳,因此也没发现前面有人,当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咚」的一声,他结结实实的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然后两人后退几步,便都一屁股坐倒在地。
「喂,是谁这么不长眼……」冷落话没说完,就被面前漂亮的男子给惊呆了,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你是谁?」
说完之后方反应过来,虽然自己的山寨里除了慕容鸣涧外,就没有这样翩翩佳公子的人,但是前几天他不是刚收留了一个秋晨吗?
「你是秋晨?」不待对面那人答话,他就又补充了一句,挠挠头,眼睛在对面慢慢站起的男子身上打着转,心想难怪他会被二少爷看上,谁让他长成这样一副蓝颜祸水的样子啊。
秋晨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冷寨主,看见慕容大侠了吗?我刚刚又画了一副梅花图,想请他赏鉴指正。」
冷落的眼睛眯起来,心想呸,梅花图?你倒是心宽,还有心思做这些事情,妈的老子为了收留你,日夜担心,怎么没看见你给我画一副白菜图。
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是笑容可掬:書香門第「哦,你问慕容鸣涧啊?我也没看到,昨天晚上被他拉着,非要去看月亮,结果回来晚了,看,我才起来呢,忙着去抢早饭。」
看见秋晨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嫉妒羡慕。冷落忍不住在心里仰天大笑,暗道梅花图有什么了不起?有我们在一起看月亮来的唯美浪漫吗?嘿嘿,别以为只有你们文人会玩这一套。
「哦,那好吧,冷寨主请,我继续再找找。」秋晨也不是毛头小子了,面上不自然的神色转瞬即逝,然后越过冷落,继续往后山而去。
靠,对二少爷就是宁死不从,结果只是被英雄救美了一下下,便对人家芳心暗许了?冷落冲着秋晨的背影龇了一下牙,心里却觉得十分难过。
哼,又画了一副梅花图,就是说以前肯定一起看过桃花图梨花图菊花图是吧?冷落嘟着嘴巴,心里一个劲儿骂慕容鸣涧是花心萝卜,在骂的同时,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给慕容鸣涧安的罪名实在是有些太莫名其妙了。
因为这一口气憋在心里,导致早饭也没有吃下去,冷落看着一桌还算丰盛的早餐只能叹气,心想难得手下们今天如此尊敬我这个寨主,可老子居然他妈的没心情,你说你到底在郁闷个狗屁啊,那个秋晨和慕容鸣涧之间的事,用得着你去管吗?
心里是这么想着,但出了饭厅,脸孔还是拉的老长,怎么也收不回去,弄得几个土匪从他身边走过,都跟被猎人追了的兔子似的,跳着高儿就跑了。
山寨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冷落漫无目的的东走西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山,刚要蹭去常光顾的大树底下,就听见风中传来一阵笑语:「嗯,没想到你身子生的单弱,笔力倒是不弱,这株苍梅画的尤其出色,可惜山上没有颜料,等哪天我们下山买了颜料上色,就是一副传世佳作了。」
那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慕容鸣涧的。若是在十几天前,冷落要听见他的声音,都恨不得把脑袋摁进肚子里逃走,但是现在,他听见了这番话,却是又心酸又生气,还有几分妒意,一个忍不住,就悄悄的趴在草丛里,果然,不一会儿,便看见两个人从不远处向这边走过来,慕容鸣涧手里还拿着一个画轴。
「慕容大侠实在太过奖了,微末小技而已,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些写写画画的功夫,哪里比得上大侠您腰仗三尺剑逍遥天地间,行侠仗义潇洒来去的本领,人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如今却要反过来说,读书其实是最要不得的,仗剑红尘那才是最自在逍遥的人啊。」
秋晨微笑着回慕容鸣涧的话,他长得本就极为出色,如今面上笼着淡淡笑容,就更显得风神如玉温润可人。
冷落起先还拼命咬着嘴里的草根儿,但是慢慢的,随着那两个人影渐渐远去,他面上愤愤的表情就逐渐被忧伤所取代了。
默默把嘴里的草根吐在手掌上,慕容鸣涧的话言犹在耳:「这草也不干净,你就往嘴里叼。」
怔怔看着被嚼烂了的草根,冷落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喃喃道:「不但是不干净吧?这动作在你眼里,是不是粗俗不堪?是啊,你是贵族公子江湖中的侠士,真名士自风流,怎么可能会容忍得了这样市井粗人才会做出的动作。慕容,我们两个,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对吗?」
抬起头,逼迫自己使劲把眼泪倒流回去,一边咧开嘴笑道:「就是啊冷落,你真傻,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些的吗?你不是一直都在警告自己吗?你的警告呢?都进了狗肚子里吗?醒醒吧,慕容鸣涧怎么可能和你是一路的,那个秋晨,人家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才子配英雄,多好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的,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也不会改变,明白吗?」
他站起来,使劲儿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嗓子有些疼,那口唾液也是咸咸的,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妈的,眼泪原来是这种味道啊,难吃死了,怎么就这么的涩呢?好了好了,不要再去想了冷落,你没有权力去争的,你看看人家的名字,秋晨,秋天的早晨,多美好啊。你再看看你,冷落冷落,一听就是没人疼的。奶奶的,下次投胎前无论如何得记着,一定要起个好名字。」
一边说着,就觉得心又酸起来。想起自己这一辈子,从小是孤儿,到处流浪,好不容易活下来,之后又被人卖到那么个所在,这一直以来喝的都是苦水,可是就在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就算痛苦就算绝望,但心里也没这么酸楚过,一口气憋在那里,堵得他都要窒息了。
「慕容鸣涧,你这个混蛋,妈的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要不是你,老子至于这样吗?」冷落喃喃咒骂着,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别去想那个人,一边意兴阑珊的往山下走。
「落落,你去哪儿了?」迎面忽然响起一嗓子,冷落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就看到慕容鸣涧笑的耀眼,正向自己走过来。
「他妈的这个煞星。」咕哝着骂了一句,冷落把双眼往上一翻,就想假装没看见慕容鸣涧,从他身边溜过去。
但慕容鸣涧哪能让他得逞啊!一把抓住他挽起了胳膊,笑着道:「我一大早起来,去你屋里看你还没醒呢,我就来后山练了会儿剑,结果再回去,却找不到你了。你什么时候也跑过来的?奇怪,我是从这里一直走回去的,怎么没遇见你啊?」
「嗯……」冷落敷衍的应了一声,心想懒得和你说话,有那么个才子陪着你,又能吟诗又能画画,你还来赖着我干什么?
只一会儿的功夫,慕容鸣涧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冷落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要冷淡得多,他心中诧异,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お稥「落落,你怎么了?我……没得罪你吧?为了怕再踩坏你的什么苗子,我这两天练剑都是在树梢上练的。」
「没有。」冷落咕哝了一句,然后挣脱慕容鸣涧的掌握,皱眉道:「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你也不怕人家看见,到时候你这大侠的一世英名就完蛋了。行了,我有些累,先回屋了,你自己逛吧,逛够了就早点回去。」
他说完,趁着慕容鸣涧发呆的空儿,就那么的扬长去了。
冷落很不对劲,慕容鸣涧感觉出来了。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些慌,暗道昨晚明明好好的,怎么天一亮就不愿意理我了?只可惜,问冷落他不承认,问那些土匪,也没人知道。但是几天下来,冷落的情况,的确比前几天还要糟糕了。
慕容鸣涧真是无奈了,利用自己的强势逼着冷落和自己一起在山上转悠,要嘛替他掏鸟蛋,要嘛替他打兔子,总之,一切他认为能让冷落开心的办法他都用了,但收效甚微。
冷落不开心,慕容鸣涧心中也不痛快。最后一横心,暗道我就不信,搬出杀手锏来你还不高兴。于是吩咐江来去山下替自己办件事,待把石化状的江来给踢下山后,他就又来缠着冷落了。
冷落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不只是不好过,他简直都要吐血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慕容鸣涧就认准了自己。明明那边秋晨对他是温柔体贴,他对秋晨也是柔声细语,既然如此,两个人凑在一起便行了嘛,他都免费把山寨最好的两间相邻的房子给他们俩了,那该死的慕容还想怎么样?干吗还要来死缠着自己。
慕容鸣涧对于冷落来说,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太阳和月亮,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对方的武功,谈吐,满腹才华高贵气度,别说他了,就连山寨里那些大老粗的土匪都羡慕不已。更不用提这个人中龙凤还有让人嫉妒的发狂的脸和出身,仅从他的装饰就可以知道,他必然出自大富大贵之家。
这样的人,又有过一起看月亮的经历,冷落怎么可能会不动心不喜欢,尤其是他喜欢的就是男人。慕容鸣涧是男人中的王者和翘楚,只怕就连那些喜欢女子的男人,和他相处长了,也会毫不例外的被他吸引,又何况冷落。
只是冷落太清楚自己,他配不上慕容鸣涧,这不是妄自菲薄,他是真的配不上。而慕容鸣涧也不可能真的爱上他,他那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啊,怎么会看上卑微如蝼蚁的自己。
那这样一来,慕容鸣涧的动机就十分可疑了,他若是不爱自己,每天干什么来厮缠?实话实说,对才貌双全的秋晨,也没看他这么上心啊。
最后冷落得出一个结论:慕容鸣涧对自己不是爱,而是征服和占有的欲望。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把一切都解释通,只因为自己一开始不在意他而在意钱,之后又躲着他,对他冷淡,所以慕容鸣涧这个在情场上从来没有遭受过失败的大男人自尊心受损,方不惜使出这么多的温柔手段,只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对他臣服。
想到这里,冷落不由得笑了,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原来就是这样啊,没错,就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就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回头一看,慕容鸣涧正含笑走进来,在他身后的那一小方天地里,月光溶溶繁星漫天。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在这个时候见到慕容鸣涧,冷落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悲哀,酸楚,尖锐的痛,还有那种渴望和期待,而渴望和期待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他都对自己这个淫贱的身体绝望了。
「落落,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慕容鸣涧没有关门,而是径自来到冷落床前,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呵呵,我还不知道你?只要这两样法宝一出来,你就是对我有多大的怨气,也会烟消云散了。」
他说完,就对门外喊道:「进来。」
话音刚落,江来和另一个冷落没有见过的人就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两个半大箱子往地上一放,默默看了慕容鸣涧一眼,就又恭敬的退出去了。
「这是什么?」冷落好奇的看向慕容鸣涧,又伸头向箱子那边望望,下一刻,冷不防被慕容鸣涧抱起来,来到箱子边,听他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