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揪紧了桌上的宣纸,如同看了一场闹剧,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弄了两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奴,便勾勒出一场皇室宗亲叛逃隐姓埋名的笑话!
可偏偏这殿上人人都知道是一场闹剧,但那些往日里自诩知识渊博,三代元老的大臣们,还一个个觉着颇有道理的点头,到将一个无辜的少女视于无物,这便是他陈国的世家,陈国的栋梁!
可笑,可悲,可叹!
若是太宗在世,怕是要当场拔剑斩群臣了!
只可惜他势单力薄,明明看出这个粗陋的陷阱,还不得不陪着一同演,就如同台上的戏子。
“大人到是喜欢看话本。”相思露出一抹笑意来,到将全场的男人说的一愣,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不过一个女子,如此定论还有什么话说。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十三岁的姑娘,站在大殿之上看着被硬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毫不退缩的说道:“一个厨娘,一个扫地的老头儿,大人诬陷臣女的成本还真是低廉。别说来个什么滴血认亲,就是礼亲王府什么重要的人物也应该送上来一个,否则,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若是两个人就能解决此等亲子案件,那京都大宅院里恐怕就要乱了。”
丞相一听,脸都青了。他未曾意料不过一小小女子到有如此勇气,一般这样的案件最是难判,尤其是时间久远,人证物证也都渐渐消失,所以大多用滴血认亲的方式,或是查出更换婴儿的人证,以及是否出现买卖孩童的字据,更有者能找出这个孩子身上特有的记号……
“大人不必这样看臣女,臣女身上一无胎记二无黑痣,更没有什么可以与皇家有所牵扯的证明。”相思就像一眼看出丞相的心思,淡淡笑道。
“这……这成何体统,这大殿之上,闺阁女子说什么身体!”一旁的老学究们便又开始出言讨伐起来。
相思也不理会,直接问丞相道:“很明显,这两个人……大人说是私下串通,可以臣女看来分明就是诬赖栽赃,哪怕这个妇人看起来事事遮掩,也不过是将王妃送女的故事说的更真罢了。在场这么多的大人,不会比臣女这样一个只会看话本的小女子还不清明吧。”
丞相在朝堂上唯我独尊惯了,尤其是在他心中,皇上的位置也是他送上去的,皇上就是他的外孙,谁还敢说他一句不是。平日里若不是那些讨厌的保皇派,他就是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这朝堂之上也不敢有人反驳!
到没想到,今儿个本来就是个过场的事情,到被一个臭丫头搅合了。
丞相抬起头,分明从皇上的眼里看出了戏谑,想必心里正在等着看自己的热闹。
他一转头,恶狠狠的看向相思道:“既然如此,那便休怪老夫了。”
相思脸上的浅笑僵住,心跳加速。
“皇上,若是这两人仍旧不足以证明大殿之上这位的身世,那么……老夫到是有更好的人证。”丞相拱手气冲冲的说道。
皇上冷眼旁观,回头看了看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微微摇摇头。
皇上便道:“那宣吧。”
丞相挺起腰,瞪了相思一眼,冷笑道:“人证还未上来,姑娘不若就承认了吧。”
“臣女不过十三年华,要承认什么?”
无论此事真与假,相思不过就是个被人争论的孩子,按照丞相所说她是礼亲王的孙女,那当年也不是她自己策划的一切,若她不是礼亲王的孙女,眼下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到也是孝心一片,对得起定安伯府了。
丞相上嘴唇微抽,双眸流露出一丝阴毒。
“带上来吧!省得有人不死心!”
大殿上背着光,之前那位老妇也是进得殿内相思才认了出来。然而此时进来的三人,相思不用他们走近便能看个清楚,应该说,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这三人化成灰她都能认得。
“臣江淮知府孟英泽携家眷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相思亲眼见着自己的祖母、父亲还有自己的生身之母跪在了大殿之上,可他们前来并非是证明她是他们的孩子,而是来证明她早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她还小的时候,老身亡夫的侄子找的老身,说是好友之女,需要有个不错的出身,当时老身亡夫的侄子说的十分诚恳,正好老身那可怜的媳妇刚死了女儿,便将她抱了过去。”
相思听自己的亲祖母这般道。
“臣也是没办法,臣当时只是地方小吏,臣的堂兄却是伯爷世子,臣哪里可以反驳,再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臣与他既然是一家人,此事也就没有多问,可谁知道居然是反王的孙女,臣是真不知情啊!”
相思听自己的父亲这般道。
关氏脸色苍白,身若扶柳,好似再多受一些惊吓便能当堂晕倒,她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相思,十三岁的大好年纪,美得犹若古刹后山前人留下的壁画上的仙女。
她再看看跪在自己前头,一身官服,意气风发正值事业上升期的丈夫,而后缓慢的低下头道:“臣妇的小女儿……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陌篱出来救场!
☆、第135章
早就死了……
也对,她确实已经死了,只是睁眼之后发现一切回到原点。
然而仇恨、心酸、委屈这些上辈子似乎已经发泄完的情绪,就在看见地上跪着的这个女人时,一下子又时间流转,涌上心头,堵在胸腔里生疼的厉害。
她兴许真的记错了,她从来就不应该是关氏的女儿,不然怎么从小她都没疼过她,更没护过她,只有她从幼小的年纪开始便想要缠着母亲,护着母亲?傻乎乎的以为只要她够强大,便可以换回一片母爱,一个完整的家。
祖母从来都觉着她是个负担,父亲对她可有可无,长姐一心想要夺取她的一切,从不顾及姐妹之情。二房是生她之处,却也害她至深。她欠的生恩养恩上辈子都已经还清,难不成这辈子还要被他们拖着不放?
她的身世大伯一家最是清楚,就算她再不是二房的姑娘,他们也必定会疼爱她珍惜她,一如往常。她并没有让自己悲伤难过的理由。
只是,她是可以抛弃一切,可她的身份直接影响到大伯一家,甚至永昌侯府的安危,她又不是地上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又如何能认下这本就不属于她的身份。
可要她再如此空口白牙的狡辩,她又能狡辩的过地上这三位世人眼中她最应该亲近的长辈么?
真真的可笑,一个连父母都不认的孩子,站在这大殿之上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世!
“皇上,事情到如今应该算真相大白了,是吧。”丞相胜券在握般看向皇上,眼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皇上狠狠瞪着地上三人,孟三娘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他最是清楚,可是奈何丞相势大他又不得不避让,原想着丞相没有证据,三娘又是个能说会道懂事的人儿,岂料,定安伯府里自己人先斗上了,到出了这么个东西!
他转头看向孟相思,不由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都是一样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想他做个傀儡,将所有的权利交予外祖,面前的这个女孩分明就是关氏十月怀胎所出的孩子,但偏偏眼下她的母亲就跪在大殿之上说她已经死了。
他原以为只有皇家的母爱才会如此稀薄。
一扫朝堂,自他登基以来拉拢的老臣入狱的入狱,在家休养的休养,年轻的子弟还轮不到上朝议事,他就像被一群饿狼围捕的羔羊,一种绝望染上心头。
“如何是真相大白?”大殿空旷,原本就磁性悦耳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让在场原先还有些尴尬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