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事。”庄子非很笃定地道。
“真的没事,很累罢了。”此时此刻,凌思凡想如平常般随便聊聊,而非一上来就谈论他的处境,于是故作轻松地:“你在干什么呢?”
“哦,”庄子非说,“在看动物节目。”
“动物节目?那些东西习性之类,你不是全都知道么?还要再看?”作为常年都在野外的人,庄子非很了解动作们的生活。
“总有我不知道的嘛,”庄子非说,“而且就算知道,光看影像也很舒服。”就像对着思凡,怎么看都不够。不管有多了解思凡脸上的每一处,都还是想一直盯着、根本不眨眼睛。
“哦,”听庄子非谈论其最爱的动物,声音明亮、欢快,凌思凡的压抑好像缓解了些,“在看什么动物?”
“唔,鬣狗。”
“鬣狗?现在在讲什么?”凌思凡想多听一听庄子非说动物的事。对于鬣狗,他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完全不了解是怎么样的。
“现在……”庄子非顿了顿,好像在看电视,“三只鬣狗正在分食一只强壮的成年野牛余温尚存的肥壮尸体。”
“……”那一瞬间,凌思凡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境地。
他猛地想起了,鬣狗,似乎,最著名的特征就是它们的狞笑。它们会在入夜后的草原之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一般的嚎叫,那笑声却说明它们正在争斗、在围捕它们看中的猎物。
方才在温暖气氛中绽放的花朵尽数枯萎,胃酸一直涌到喉咙,恶心的感觉急剧扩张着,连五脏六腑都像是要冲出去。
果然,凌思凡想:我是不会有什么幸福的。
幸福就像烟花一般短暂,绚烂过后,最后只能留下一地灰烬。
之前那些有一点欣喜的日子,如同一道闪电,或者一把利剑,光芒那么耀眼,但必然不可能是漫长的。而他的苦难呢,则像一条小河,蜿蜿蜒蜒没有尽头,流过森林,流过草地,最后注入一望无际的永远不会干涸的大海。
第47章 野外失联(十二)
当天晚上,凌思凡还是将全部事情经过告诉了庄子非。
庄子非听见到简直傻了:“那、那怎么办?”
凌思凡一脸倦容地摇头。
“我……我把钱都给你,再去向父母亲戚朋友借,大概千八百万……虽然没什么用,你也先拿去啊……”
凌思凡被庄子非的幼稚给逗笑了,说:“我需要的是几十亿。”
“几、几十亿。”庄子非想了好半天,语气十分颓丧地说:“我赚不到。”
“知道你赚不到。”凌思凡说,“你和过去一样,陪在我的身边,就好。”
“嗯。”庄子非捉住了凌思凡的手腕,“思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在你身边,我养你还是没问题,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嗯?”
“就、就算失去霄凡,也可以再创业的呀,你都有本金了,还有之前那些经验,一定可以让新公司比霄凡还要更出色。我也会帮你的,照顾你的生活,让你心无旁骛工作。”
“哈,”凌思凡自嘲似的笑了声,“这又不是在写小说,创业哪有那么容易成功?每天那么多新公司,有几个能在美国上市的?百分之七八十连存活都做不到。”
“你……你不一样的嘛……”
“我没自信。”凌思凡说,“这种东西,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少,在很大程度上需要运气帮个大忙。我在霄凡之间,曾经开过两个公司,最后都倒闭了,霄凡已经是第三个。”
“……”
“我没办法再等三次。子非,你知道么,一个人一生中能创业的次数是极其有限的,因为那个时候,你要动用你身边所有的资源。你让朋友下单、让他们打广告,都会消耗关系。如果次数太多,就没人帮你了,或者敷衍了事。拉投资也是啊,拖累人家一次,下次哪还好意思再找他投钱?可选择的范围会越来越小的。还有,开公司时,你会让人为你介绍合作伙伴,如果不太愉快,下次也是没有办法再求他了。”
“这、这样……”庄子非说,“可是,你在霄凡这么多年,又有很多新的资源了吧?他们知道你的能力很强,可能特别愿意参与其中。”
“嗯,但谁知道能用多久?我创业了三次,也只成了霄凡。”凌思凡心里很清楚,再创一个比霄凡成功的公司,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几乎没有可能完成这一任务。
“只……只有一回么……”
“如果本科期间那个网店不算的话。”本科期间为了赚钱,凌思凡还开了一个网店,代寄一些东西到小城市,因为竞争算是比较激烈,一开始的业绩并不太好。不过有天,他代购的品牌的创始人到凌思凡所在大学讲座,凌思凡逮住个机会一步上前与其拍了一张合影,回来就把合影挂在店铺里面,写着“店家与创始人合影”。他也没讲别的,但消费者就是觉得都合影了,说明这家店一定经营得很好,从此订单不断飞来,凌思凡终于赚到钱。
“那……那就是四次里成了两次么……”
“你是安慰不到我的,”凌思凡勉强笑了下,“肩膀让我靠下就好。”
“嗯。”庄子非很担忧地看着凌思凡,将凌思凡轻轻拉到自己怀里,让凌思凡的额头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对方发顶,“反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知道我在身边就好。”
只要他还没有饿着,凌思凡就一定是饱着的。
凌思凡在庄子非的肩膀上面蹭了一蹭:“谢谢,子非。”
庄子非说的其实并没让他更好受。
他觉得,他拥有的一切,都像海市辰楼一般虚无缥缈,宛如走进一片树林,虽然地上有些很柔软的野花,但生着尖锐的针一般的树叶的参天树木却是无处不在。
他不可以失去霄凡。
母亲去世之后,他挣扎了十六年多,才得到了今天他所有拥有的一切,现在上天要收回去,根本无法接受。
他不是个在乎过程的人,他的全部努力,就是为了地位还有金钱,就是为了无人敢看轻他。
失去地位、失去金钱,在近三十岁的年纪重新回到抓不住未来的那个时候,让凌思凡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凌思凡强烈地预感到,如果当真失去霄凡,他这一生恐将一事无成,就连记忆都不再被需要。
“思凡,”庄子非说,“先吃点东西吧?”
“……好。”
然而,凌思凡却没有什么心思能用在晚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