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更是当机立断,一听到“清宁宫”三字立刻抛开了那还想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胖儿子住永宁宫的念头,毫不迟疑道:“太子虽小,也是一国储君,正经就该住于东宫!且太后病着,又怎好打扰?朕意已决,就莫多言了。”
王怀恩嘴巴动了动,到底不敢拿悼恭太子没住过一日东宫出来说事,又旁边万贵妃悠悠然一句:“虽说民间祖母养幼孙也是常例,但天家不比民户,太后又病着……陛下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怀恩公公这样锲而不舍地想将他往清宁宫送,是嫌太后病得不够重呢,还是怕太子殿下长得太健壮了,必要往清宁宫过些病气晦气的才好?”
王怀恩心里顿时一激灵!
若是往日,他听得万贵妃出口便说清宁宫“晦气”,必是要劝谏一二的,纵使万贵妃宠冠后宫,周太后也总是陛下亲母,不管是嫡妻妾身,断没有对夫主之母这般不敬的。
但今日,他忽然想起来了,太子殿下身份未明时,第一次进清宁宫,便闹出“太后不厚”的故事来……
王怀恩奉皇帝于微时,现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虽是内官,却位比首辅,便是万贵妃当面也要喊他一声“怀恩公公”。
可内官的权势再大,讲究的也是简在帝心。
曾经王怀恩也是个小主子撩撩眼皮,他就知道他是要茶还是要水的机灵人,不想掌权多时,虽一心忠君爱国是好事,却不该忘了顺着皇帝的毛摸。
——回想前情,皇帝对于将小殿下养于清宁宫实在忌讳,偏自己还三番五次地提!
王怀恩心中顿足,又恼自己权势握久了、反倒是对陛下的心思越发疏忽大意,又恨雨化田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当日“太后不厚”的故事传出时,他虽叹雨化田不该拿天家颜面不当回事,却也不以为这故事能对太后有甚影响,不料那小主角居然是陛下亲子……
雨化田居然那么早就谋划着让陛下与生母生隙,真真儿是……
王怀恩心中暗叹,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大喇喇地与皇帝直言揭穿雨化田的谋划,反要顺着皇帝的心意,协助万贵妃早日将东宫各处都打点妥当——尤其是那服侍的人手,王怀恩可万万不敢尽由万贵妃安排了,陛下实在经不起又一次悼恭太子之事……
王怀恩一想起悼恭太子,就心疼万分。他是真心忠于皇帝的,自也是期盼着皇帝后继有人、国有储君,然而悼恭太子之事扑朔迷离,万贵妃又在一侧虎视眈眈,现今好容易出现的又一个小殿下,偏偏是被雨化田攥在手里的。
十分无奈,皇帝允许、太子执意、万贵妃推波助澜,不过小半日功夫,雨化田在东宫的住处都收拾出来了,王怀恩深恐虎狼打架、殃及幼龙,只得打消原本那推出雨化田与万贵妃鹬蚌相争的主意,捏着鼻子挑了好些自己下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忠心之人放进东宫。
为了护着太子,王怀恩便是明知道以雨化田的豺狼心性,免不了拿这些人出来顶着万贵妃的屠刀,也只得忍痛由他。
雨化田眯着眼,看王怀恩手下第一人的陈准,这个据说是给怀恩公公当做下一任司礼监掌印栽培的家伙,慢悠悠点点头:“王大人盛情,日后这东宫行事,便是你陈准为主,韦兴为辅。”又转头示意韦兴:“这东宫我就交给你们两个了——陈大人是王大人带出来的,最是熟知公务,韦兴你可要多多向他请教,万事不可自专。”
韦兴响亮应下,对于雨化田任陈准为主、甚至与他说话时还特特尊称他为“陈大人”,没有丝毫不满,神色间反而愈发亲近恭谨:“王爷放心,兴必尽心竭力,服侍好太子殿下。”
唐悠竹滚在一边抓着一个九连环玩儿,听得这话抬头,眼中满含希冀问:“那我晚上能再吃两碗蛋羹不?”
韦兴脸上带着笑,却不敢答话;雨化田斩钉截铁:“不能!”
陈准嘴巴动了动,到底也没说话。
唐悠竹鼓着腮帮子,和雨化田讨价还价:“那一碗半?”
陈准十分可怜这长于豺狼爪下的小主子,竟是连一碗蛋羹都要看人脸色,但想着王怀恩嘱咐他的话,捏紧拳头,还是不说话。
而雨化田则是毫不犹豫地摇头。
唐悠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水润润地带上两滴小泪花,要落不落的真是可怜到十二分:“一碗?”
韦兴偷偷斜飞起眼角扫了一眼,相当佩服雨化田的手段。
陈准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