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论点也没能坚持多久,立刻有人现身说法,表示“妻子病死,孩子被拐毫无线索”这种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法承受,而治愈创伤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新的生活。人总不能永远活在悲伤之中,死去的人也不愿意亲属过这样的生活。
谁都有道理,谁也不服谁。
作为当事人,葛霖觉得他们想得太多了,因为这个“家庭”,他根本待不下去。他与继母还有无言的默契呢,跟父亲真的是话不投机的典型。
葛霖觉得是自己把他们带到了风口浪尖上,所以他没有一走了之,结果就是这一点让他泥足深陷,疲于应付。最让人葛霖头痛的还是每天都有的账单,可能这个一家之主眼里,账单是一种无形的武器,与浮华奢靡的生活方式一样,是用来挫败这个儿子傲气的。
葛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些账务全部背到自己头上。
他的父亲踌躇满志,想用这一套来驯服葛霖,葛霖只觉得烦心。
一辆凯迪拉克,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然后呢?
葛霖的银行账户跟从前一样,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他手里多了一张硬塞过来的副卡,也许换了别人,就会安心地做一个花花公子,尽情地刷个几笔,享受这种优渥的生活,然后不知不觉地变成这种生活的俘虏,为了保住这一切,他们会竭尽全力。
这种儿子,大概就是葛霖父亲需要的。
——捏住经济命脉,始终在掌握之中的孩子,必定非常听话。
葛霖没有被这种“金元攻势”冲晕头。
手机很不错,凯迪拉克也很酷炫,可是谁去办的手机卡,登记的车主又是谁?反正不是葛霖,葛霖从来没把身份证交给别人。
——把送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错认为是自己的物品,是一种很严重的错误。
葛霖想,世界上最烦恼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你的父亲,总觉得你是个目光短浅的笨蛋。这位父亲坚持使用一种你觉得惨不忍睹的方式,不断挑战你的耐心。
葛霖重重地拍了一下简易的木箱“床”边缘,确认了这不是什么场景道具。
他抽离了自己的思绪,从烦躁里回过神,继续研究自己现在的处境。
绑架?
真人秀?
前者不可能,他没有被捆起来,也没有一支枪指着脑袋。
至于真人秀……葛霖相信自己那个爱面子的父亲,不会连商量(叮嘱命令)都没有,就把自己打发过来。
所以那条海滨公路上发生了什么?
葛霖闭上眼,在心里模拟着自己可能行经的路线。
忽然,他的眼前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葛霖的手脚同时有了反应,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猛打方向盘,急踩刹车。
“你醒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冒了出来,葛霖的思考被打断。
他昏沉地后退一步,脑海中记忆只有车辆颠簸,似乎撞向了山崖的画面。
“狄希斯说,你太过劳累,又没有吃东西……”
狄希斯是谁?好熟的名字,葛霖想。
他睁开眼睛,发现帐篷里多了一个身材很好的女人,有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碧蓝色的眼睛。穿着异域风情的衣服,上面挂着廉价的珠串,戴满类似风格首饰,随着步伐摇曳生姿,互相撞击的声音清越动听。
“你是?”
“这么快就忘记了我的名字?贝蒂戴希尔,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逃亡!”女人夸张地摊手说,她的容貌并不美,可是一举一动的姿态,都十分撩人。
葛霖揉了揉额头,下意识地问:“你刚才说狄希斯……”
话说到一半,葛霖就卡住了,他发现自己使用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
葛霖张了张嘴,试着用普通话问:“贝蒂,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们家乡的语言吗?”贝蒂戴希尔感兴趣地说,“我们流浪乐团去过很多地方,听过很多种语言,这种倒是很新奇。”
葛霖内心惊骇万分,他怎么忽然就多了一门语言技能?
难道他失忆了?
贝蒂戴希尔发现葛霖的表情不像伪装,她立刻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我去喊医师!”
葛霖来不及阻拦,贝蒂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块面包,还有一陶罐的清水。
葛霖确实觉得嗓子干渴,他犹豫了一下,低头拿起水罐闻了闻。
这时候贝蒂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她掀开帐篷,对着身后喊:“快点,你的朋友好像把什么事情都忘了。”
“他不是我的朋友。”
进来的人不忘纠正,当他抬起头时,葛霖连呼吸都停止了,手里的水罐差点脱手,幸好他身体本能地又把水罐捞了回来。
“你一定是个不错的武者。”贝蒂赞叹。
葛霖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么强大的反射神经。
“流浪乐团里面没有医师,我们现在也没有钱,麻烦你临时充当一下。”贝蒂戴希尔把位置让给狄希斯,葛霖重新看他看到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噗。”
贝蒂忍不住笑了,她来回看了看两人的表情。
狄希斯很平静,他见多了这样忽然呆滞的人,并不觉得葛霖失礼。
接下来葛霖很配合地伸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人值得信任,理智甚至开始鞭挞自己的心灵:这个看脸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