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这件事。”
伊迪娜这次亲眼目睹了葛瑞丝用她的语调说话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和低落的语气严重不符。注意到她看过来，人家还瞬间露出一个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
伊迪娜：“……”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通话还在继续，显然对面的莱斯利又在下意识的和她听到的话对着干了，人们总是习惯反驳。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原本就是这副德行：“你当时不还认为他是个老实男人，结果不还是背着你偷吃，我可是亲眼看到的，还有咱们去找他对质的时候，他不是也承认了吗？”
葛瑞丝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不过这可以被理解为伤疤揭开后的痛苦的沉默么，那边莱斯利也不在意，就继续说起先前被岔开的话题：“你说那个葛瑞丝·格林的经纪人是WMA的对吧？能给她拿下电影女主角的肯定不是小经纪人。你看你不是还曾得过托尼奖的最佳女主角奖嘛，你可以去自荐啊，说不定到时候等你混成了电影的女主角，我还可以跟着沾光演个配角呢。”
听到这儿葛瑞丝就没有再模仿伊迪娜的声音，和她的朋友再虚以委蛇了，不仅如此，她偏了偏头连话筒都没有堵住就直接问伊迪娜：“你的朋友是不是你得到托尼奖的那部舞台剧里的女主角候选者？”
“她是二号阿尔法巴。”像在百老汇上演的舞台剧或戏剧，并不会只演出一场，在演出季的时候，受欢迎的剧目很有可能一天会上演两场。没有人能保证同一个演员在演出时候不会出状况，或者不可抗的意外，比如说生病，所以戏份重的角色通常都会有后备演员。《女巫前传》是经典舞台剧，在百老汇很受欢迎，所以说女主角阿尔法巴的演员会有后备是很正常的，伊迪娜记得当时还有三号和四号阿尔法巴。不过，葛瑞丝·格林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葛瑞丝轻描淡写的说：“哦，只是确认一下，然后再顺便告诉你一下，你的前男友凯文的出轨对象就是你的这位朋友。”
说完她就把手机还给了一脸蒙圈的伊迪娜，她想她们需要再重新‘对质’下。
这个发生在卫生间里的小插曲，葛瑞丝不仅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她还觉得她可以在空闲时间里研究下半封闭，会有人员流动——在好莱坞的电视剧或电影剧组里，人员流动是非常正常的，就拿演员来说，他们通常会按照在电影开拍前拿到的拍摄日程表进组，当然也不排除会往后延迟或提前的情况，但一般都是在轮到他们戏份的时候进组，一旦戏份拍摄完成了，就会立刻离开剧组，即便是男女主角也不例外——的剧组文化，就像是社区文化一样，让她不至于在空闲的时间里感到无聊。
作为经纪人的斯特林，他也压根不知道他被当成香饽饽惦记上了，不对，这件事似乎并不该这么陈述，他是不知道他的客户又在惨不忍睹情商的趋势下制造了一起事故。不过，这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在两天后，他就知道了这件事，还是以一种他怎么都预想不到的方式知道的——
葛瑞丝饰演的吉赛尔被心力交瘁的男主角罗伯特带到了律师事务所，罗伯特让助理查一查吉赛尔的身份，然后就想尽快把这颗烫手山芋送走。
斯特林黑着脸过来的时候，正好目睹了天真烂漫的吉赛尔，拿杯子装了大厅里鱼缸里的鱼和水，并把小条的金鱼吞进嘴里再吐出来的一幕，她一如既往的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却看得罗伯特的助理一脸尴尬。
哼嗯，斯特林不美妙的心情有所好转了，但这也不足以让他心情阴转晴。找到了等在一旁手边已经准备好漱口水、口腔清新剂、柠檬水等等一堆东西的艾米丽，斯特林嘴角抽了下，他到现在还没明白这小助理怎么就对他那画风清奇——所以他就说给葛瑞丝接下《魔法奇缘》的剧本是非常正确的，她和剧中的女主角都是画风清奇那一挂的，非褒义——的客户死心塌地的，问了她他没跟着过来的这两天剧组的气氛怎么样。
艾米丽想了想回答：“很好啊，你知道吗？从开拍到现在葛瑞丝竟然只NG过三次，她真的很厉害，是不是？”
斯特林觉得他还是去问葛瑞丝吧，等葛瑞丝拍摄完这一幕回到休息室时，斯特林二话不说就递给了葛瑞丝一份报纸，“看第三版。”
葛瑞丝很快就看完了，她还顺便把第三版上所有的内容都扫了一遍。在这过程中，斯特林就一直盯着她看，对她看到他让她看的那篇报道神情半分变化都没有，当即就阴阳怪气的出声了：“我该赞叹你的心理素质好吗？还是说你现在还沉浸在吉赛尔的思维里，认为世界是美好的，以至于没有领会那篇报道的主旨？”
“我很清楚‘主旨’是什么意思，但那篇报道有吗？”葛瑞丝抬起头来看向斯特林，“我懂了，你又使用了修辞手法。好吧，那它的主旨是揭秘了好莱坞的潜规则。”
斯特林按了按眉心，才勉强让自己能再好声好气的和他的客户说话：“哦，它是，只不过被当例子说起来的是《魔法奇缘》女主角的扮演者葛瑞丝·格林而已！”斯特林还真没想到葛瑞丝第一次上报纸的娱乐版，是这种桃色新闻，看看吧，在《魔法奇缘》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和女主角扮演者的关系上，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就差赤裸裸把它写成一篇R级短篇小说了。
说白了，就是把葛瑞丝和制片人的关系定义成肉体交易了。
即便这种事在好莱坞很司空见惯，也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再有刊载这篇报道的报纸是美利坚最臭名昭著的小报《国民问询报》，但斯特林还是很恼火，不仅是他的客户被抹黑了，还有，“你在剧组里招惹谁了？当然我这么问的前提是，你看到那篇报道上‘具知情人士透露’这几个字了。”
葛瑞丝闻言垂下眼帘，她的睫毛又密又翘，垂下来的时候在眼下形成了扇形的阴影。她现在还穿着电影里的戏服——一件名义上由湖绿色碎花窗帘做成的裙子，但实际上是由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的风格比较复古的碎花裙——化的妆也是甜美风格的，头发上发饰都是桃红色的，再加上她现在没有开口说话，无疑使得她平常会有的那种让一般人都不会感觉到舒服的孤高，和尖锐都被柔化了，而且莫名的还让斯特林觉得她现在看上去有点脆弱。
也对，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在美国她现在还不到能正大光明喝酒的年龄呢。所以他刚才那么问是不是过分了点？斯特林想了想就改口了：“也不能笃定说你得罪谁了，当然也有可能你得罪了谁你自己都不知道，咳咳，我的意思是好莱坞就是个大染缸，剧组里有时候看起来平和，但实际上勾心斗角从来都不会少。做这件事的人，也很有可能只是想拿一笔爆料费，不然就是单纯有红眼病的人。”
斯特林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葛瑞丝在演艺圈确实声名不显，严格来说她就没有一点名气，就是她原先拍摄的那部英国电影《赎罪》，也都得要到明年才会上映。可现在她偏偏得到了一部由迪士尼投资八千万美元的电影女主角的角色，不让人眼红才怪呢。
斯特林觉得会造成这种不愉快的局势，他也有一部分的责任。他得承认他的舅舅莫里斯先生把他安排给葛瑞丝当经纪人，他心里是不满的，选《魔法奇缘》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角色让葛瑞丝去试镜，也有点给她下马威的倾向，但他确实没想到葛瑞丝成功拿下了这个角色，尽管背后有格林家族在推动，但她本人确实很有演戏的天赋。
被葛瑞丝评定为有轻微认同煎熬的经纪人先生，在经过了这么一番心理活动后，也不需要葛瑞丝再推理了，他就直接打了包票：“这件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就在这时候被斯特林认为脆弱了的葛瑞丝开口了：“二号阿尔法巴。”
“谁？”
葛瑞丝把在卫生间的小插曲简短的说了，不简短的是她关于剧组文化的研究，如今发生的事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时送来的枕头。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拜读你就这个主题写的论文了。”斯特林面无表情的说，“当然不是，我就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天才是不是就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哦，我和你说过了这件事了是不是？那，你还真的就在没有见过本人就隔着个话筒的情况下，就能知道那什么二号阿尔法巴‘贼喊捉贼’了？你难道就没想过你也有猜错的时候吗？”
已经意识到刚才自作多情的斯特林，现在开始期待起葛瑞丝推理错误了，可惜现实又冷酷而无情的给他上了一课：葛瑞丝演绎的是对的，这经由“贼喊捉贼”事故里的当事人之一，被嫉妒成性的闺蜜——如果对方还能再被叫做闺蜜的话——三了的伊迪娜亲口证实的。
伊迪娜脸色不太好，她踌躇了半晌后又吞吞吐吐的说：“我的助理说剧组里有人拿《国民问询报》里关于你的不实报道在私下里议论，我想你还是辟谣一下的好。”看来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向这家臭名昭著小报爆料的，就是她的前闺蜜莱斯利。
斯特林非常生疏而有礼的说：“多谢你的提醒，门泽尔小姐，这件事我们会尽快处理的。”
等送走了伊迪娜，斯特林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葛瑞丝，没好气的说：“别告诉我你还在想所谓的剧组文化研究的事。”
“不，我在想这么一份十篇报道里有九篇报道是生编乱造，另外一篇还逻辑不通顺的杂志，居然这么有读者市场。”葛瑞丝语气稍微带了点不解的说道。
“《国民问询报》每年在美国的销售量都在五百万以上，还有它确实是以造谣闻名的，上到总统议员，下到好莱坞三流明星，就没有他们不敢编排的。”心里莫名发虚的斯特林解释了那么一通后，顿了顿又加了句，“其实在好莱坞发行的每份报纸和杂志，我都有预订。”
这感觉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哪想到葛瑞丝语调轻快的问：“我这个修辞性说法用的怎么样？”她说的关于《国民问询报》报道问题可没有广泛数据支撑，再者葛瑞丝自然能理解这样的报纸读者那么广泛的原因。
再一次中招的斯特林：“……烂透了！”他现在不太想和葛瑞丝说话了，他认为去处理这则不实报道的事都比应付葛瑞丝来得轻松。
斯特林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拿着他的手机出去，打了一通电话。虽说斯特林旗下只有葛瑞丝一个客户，而且葛瑞丝如今连c-list明星都算不上，但谁让他身份特殊呢，手中的人脉和资源都不是等WMA其他经纪人能比的。
过了不到半小时，他就查清楚向《国民问询报》爆料的果然是葛瑞丝说的二号阿尔法巴，斯特林沉默片刻嘟囔了句：“她干脆去写侦探小说得了。”
——纵观以后的事，这句能算得上立flag了，那还真是喜闻乐见。
……
好莱坞都知道《国民问询报》是臭名昭著的小报，以造谣闻名，为了销售量节操和下限根本不算什么，可就是这样不专业，他们的销量却非常好，大众们多数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而被《国民问询报》盯上的好莱坞明星，除了在背后诅咒《国民问询报》胡编乱造，更多时候还是无可奈何的。当然，他们是可以把《国民问询报》告上法庭，告他们诬蔑，但官司可有得打了不说，相反他们这么做也只会助长小报的嚣张气焰，他们巴不得更出名呢，还有什么能比踩着好莱坞光鲜靓丽的明星们更容易‘扬名立万’呢。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说斯特林就真的把《国民问询报》告上法庭了，这显然是很不明智而且还费时费力可能讨不着好的举措，他可不想葛瑞丝用这种方式红起来。
斯特林倒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是找到了负责剧组顺利运转的制片组，隐瞒了关于莱斯利是爆料人的事，深切的表示了对剧组素质的担忧，鉴于这次很有可能是内部工作人员为了爆料费而出卖了剧组，保不齐下次再爆料出去的就是和电影核心内容有关的事情了，再者说了《魔幻奇缘》正在如火如荼的拍摄中，可不需要这样的负面新闻。
斯特林说的这么情深意切，好像是在设身处地为剧组着想一样，但实际上，无非就是想让制片组把剧组里还没有刮起来的歪风，给捂灭在摇篮里。
另外，斯特林还准备‘不经意’间将葛瑞丝是牛津大学学霸，以及畅销书作家的事透露出去。他在之前就先下手为强的将葛瑞丝的出版事宜争取了过来，葛瑞丝在学术界的受欢迎程度有些出乎斯特林的意料，不少正规高端的杂志和报纸都想要采访到她，现在也正好借机开始打造葛瑞丝与众不同的形象。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连夜‘奋笔疾书’计划书的斯特林，在凌晨两点才睡并在只睡了六个小时就醒过来的经纪人，正踌躇满志的想着联系哪一家报社给葛瑞丝做专访，另外还得说服葛瑞丝接受专访，另外在完成上面两项后还得操心专访内容的事……然后，然后斯特林就看到了新一期《国民问询报》，还在同一版，《国民问询报》刊登了一则道歉声明，为昨天关于《魔法奇缘》的不实报道而道歉。
斯特林在怔忪半分钟后，猛然灌了一口浓咖啡，然后面无表情的把咖啡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