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爷好几年没回过家来,韩元蝶认不得她们家人是应该的,韩元蝶心里明白,便走上前去行礼问安,口称大舅母。
王大奶奶古氏便道:“这便是我那外甥女儿了吧?真是好个孩子,瞧这模样儿实在是可人疼。”
说着便给旁边的丫鬟示意。
那丫鬟就捧了个盒子上来,古氏道:“这点儿小东西,外甥女儿拿着赏人吧。”
韩元蝶忙道谢,香茹上前接过,又揭开盖子给韩元蝶看,是一对儿累丝金雀珠钗,因做的不算小,给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已经算得上贵重的了。
大舅母果然还是疼爱她的,与外祖母不一样。
不过,韩元蝶上一世富贵惯了,倒是并没有觉得什么东西了不起,只在香茹手里看了一回,也就罢了,随口叫她收起来。
王大奶奶倒是意外了,她满以为自己出手这样舍得,这小姑娘这样的年纪,哪里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呢,自然要拿起来的,叫满屋子里的人,尤其是这韩家的人瞧瞧,也知道知道她的富贵。
飞黄腾达了不叫人知道,岂不是锦衣夜行?
哪里想到这小姑娘这样不识货!
王大奶奶便笑道:“大姐儿还是交给祖母收着罢,这累丝金镶翠玉雀海棠琉璃珠金钗虽不是十分贵重,倒也不是小玩意儿,掉了不是玩的。”
许夫人闻言,就看了她一眼,她老人家涵养好,倒是不动容,只看了王大奶奶一眼也就罢了。
韩元蝶比起许夫人来,就差了些了,听了这样一串子长的名字,她有点疑惑的眨眨眼睛,看看大舅母,招手叫香茹:“你打开来我再看看。”
香茹果然打开来捧在她面前,这不过就是普通的金钗罢了,至于说累丝金镶翠玉雀海棠琉璃珠金钗这么麻烦吗?韩元蝶多年来与大舅母亲近惯了,说话自然不妨头,便道:“也还好吧,哪至于要劳动祖母。”
她说的自然,有的人却噎的不轻。
王大奶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笑道:“大姑奶奶这是有金山银山呢,把大姐儿养的眼光这样高。”
韩元蝶一怔,这口吻可和她记得大舅母说话是不一样的,她认真的打量了大舅母一眼,开始发觉有点不对劲了。
外祖家一直不怎么得意,她是记得的,大舅母娘家出身比起外祖家来还差着些儿呢,可是这会儿的大舅母的一身打扮,和她记得的有点不一样了。
正月里,人人都穿红带金的,坐了一屋子喜气洋洋花团锦簇的人,再亮眼的装扮也难突出什么人来。
但韩元蝶的眼光自然是不一样的,她瞧着王大奶奶手腕上一对儿绿的一汪水般的玉镯子,露在衣裳外头的一串珠子串儿,颗颗都有莲子大小,光润圆滑,还有头上一只白玉牡丹簪子,嵌着拇指大的红宝石花心,很是夺目。
回想起大舅母几年后回来,从此在她记忆里的衣着打扮,还有表妹们的样子,韩元蝶不由的在心中暗暗的点了点头。
又是一个意外。
韩元蝶就笑起来:“大舅母说的什么啊,我都听不懂呢,只不过这样的簪子,我家里有比这个大的!”
她还随手比划了一下,两只小手围了围:“大好多!”
王大奶奶脸色越发不自在起来,韩元蝶见二舅母杨氏低头掩饰了一下笑,李太太便道:“圆圆你小孩子懂什么,绢花还能跟这样东西比?”
说着又嗔怪王大奶奶:“你也是个实心眼儿,虽说是多年没见的亲外甥女,你疼她,要给她好东西是有的,只是这样小孩子,又不懂贵重不贵重的,随手搁没了,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
还回头问许夫人:“亲家太太说是不是?”
许夫人淡定惯了,向来不屑于争什么长短,何况此时人家上门做客,送的东西也确实不失礼,便就客气的道:“舅奶奶太多礼了。”
外祖母笑着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慈眉善目,可是韩元蝶瞧着,这对着自己这个儿媳妇笑着的时候,这笑容里多少带着一点儿不是十分明显的讨好的样子,她又去看外祖家的另外两位舅母,还有随外祖母上门的几位还没出阁的姨母。
众人性子不同,有些她熟悉,有些她不熟悉,但她却看得出来,他们的言语神态,甚至是身子那微微的往那边的倾过去的样子,都表现出了那种奉承讨好王大奶奶的倾向。
这一天下来,大舅母也并没有对韩元蝶另眼相看,跟她记得的完全不一样。
王家众女眷直用了晚饭才告辞回去,韩元蝶随着祖母和几位姑母送客至二门,见马车走了,韩元蝶才拉了拉祖母的衣服:“祖母,大舅母很多银子吗?”
这一个多月,她总算是学会了小姑娘说话的方式了。
祖母还没说话,二姑母韩又荷倒是笑了一笑,把韩元蝶抱起来:“我先瞧你收了礼就一脸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琢磨了半日你大舅母的银子吧?”
韩元蝶顺手抱住二姑母的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问:“是不是?”
韩又荷道:“我琢磨着不少。”
许夫人见她们聊起来,也就没理她们,只转身往里走,韩元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韩又荷瞧在眼里,见这刚刚翻过年,刚能算八岁的胖乎乎的小侄女这一副大人样格外好玩,便道:“你瞧你大舅母,走路都比人走在前头呢,身上随便抖一抖,能抖出百十来两金子来,这上别人家也就罢了,又是来咱们家,又得格外加二两才行呢!”
许夫人充耳不闻,对姑娘们向来纵容的很,倒是旁边并肩走着的三姑母韩又梅,四姑母韩又兰都跟着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叫韩又荷这么一说,韩元蝶也更明白了,韩又荷显然是很清楚韩家和王家的差距的,韩元蝶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以前不去想罢了。
韩元蝶道:“我看外祖母和舅母都奉承着大舅母呢。”
“哎哟,你个小不点儿,还知道看人奉承不奉承呢?”三个姑娘笑成了一团,都没人把韩元蝶当一回事。
韩元蝶生气的鼓着小胖脸,不理睬她们,只管自己心里想事情。
韩又荷见状,伸了脸贴贴她的脸:“好了乖宝宝不生气,你最聪明了,你看的一点儿没错,你外祖母如今指望你大舅母拿银子出来补贴家用呢,怎么能不奉承她?何况你大舅母不也情愿吗?要不然能给你那样的簪子?”
许夫人这才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别在后头说人长短,别人家的事,跟咱们家无关。”
韩又荷吐吐舌头,果然闭嘴了。
怪道自己以前不觉得呢,祖母这个性子,不讨论不解释,其实是容易造成误解的。韩元蝶歪歪头,想了想,说:“祖母这话说的不对。”
这一下,不仅是姑娘们,连许夫人这样淡定的人都露出了诧异神情了:“祖母怎么不对了?”
韩元蝶道:“虽说我外祖家的事,是与祖母无关,可跟我还是有关的。既然是和我有关,自然要说与我听,祖母说是不是?”
人人都静下来了,都有些惊住了似的,许夫人叹口气,过去把韩元蝶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唉你这孩子,你懂什么,这话谁跟你说的?”
但凡露馅的话,韩元蝶便抿着嘴不肯回答。
与小姑娘纯真的眼睛对视之后,许夫人败下阵来,再淡定智慧的大人也无法与小孩子对峙,她说:“是祖母说错了,圆圆说的对。”
韩元蝶满意的点点头:“那我大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