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这么痛苦啊……?
陌生的感觉令席善震惊……他明明这么讨厌幕西山,明明每时每刻都恨得牙咬切齿,每分每秒都想让他受尽苦楚……他故意跟着对幕西山反感的柳书画,让幕西山看着他的伴侣的身体与别人亲密无间,他希望幕西山受尽心灵的折磨,他希望幕西山忏悔曾经胆敢毁掉他的记忆——可为什么他没先等到幕西山痛苦,反而是他?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像被撕裂一样难受?
他又要恨了,席善嘴里呕出血,满心不甘!抑制不住对幕西山疯长的恨意,恨不得把幕西山吞吃入腹!
这个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家伙!为什么幕西山受伤他却要承受这种痛苦?!他为什么要承担别人的痛苦?!!他凭什么为了这种该死的家伙受苦?!!!
席善感觉这一瞬有什么被割裂了——他的眼睛还紧紧盯着幕西山,周围的世界一瞬间都被抽离,眼底心底都唯有一人——可思绪却像被什么包裹住一样,飘得很远,脑中飞速掠过种种画面,多出来的画面——身体与灵魂被割裂开,让席善变得非常迟钝。
他周身的黑雾在皮肤上翻腾,却根本没法发出,席善只能僵硬的,一动不动的,眼睁睁地看着——
幕西山捂住伤口站立不稳,所散发出来的奇怪血肉味引起返祖人的好奇,追着金系异能者的脚步迟疑了几瞬,移向幕西山。也就几秒,金系异能者三步并两步跑上车,路过幕西山时还阴险地把幕西山推向身后。再次失去目标的返祖人退而求其次,一窝蜂围住幕西山。
人头攒动的返祖人已经完完全全遮挡住幕西山的身影。
席善把一切看入眼中——怒火在心中灼烧,让他的双目猩红。
“席善——!”幕西山虚弱的呼救声划破空气,刺入席善脑中。
席善浑身一震,面部肌肉完全扭曲,体内各个关骨节咯吱咯吱作响——他极力需要做点什么发泄一下,可发射指令的大脑仍被占用着,挤满了那些他看不清的画面,脑与身体隔着一条沟壑,所有激烈的情绪传到脑中都被堵塞在外,无法让反射神经做出任何举措。
咚!咚!!咚!!!
心脏像碎掉一样——被绑住手的幕西山在返祖人中间挣扎,滚向崖边。
只要发出一片黑雾就能挡下所有伤害,把那些该死的丑陋的返祖人化为灰烬!可席善急得脸色涨红,抬手的信息却怎么也传达不到手上。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湛蓝的眸中烧起一片火海,柳书画小心翼翼地观察席善——席善突然安静的过分——柳书画看到席善那如从地狱爬出的,凶兽一般的眼神。
席善积攒的怒火敲着脑中的隔离屏障……一下、一下、又一下!
终于,裂开一个缝隙,让他看清了其中一个画面——
在一个陌生的祭台,幕西山就被绑在那里。席善变成虚影悬在空中,见证了幕西山漫长的受刑过程,和死亡——那感觉记忆犹新,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无能无力,眼睁睁看着幕西山一点点滚向悬崖边,却无力阻止他的死亡,只能恨呐、恨呐、恨呐……让憎恨啃食他的内脏,腐蚀他的灵魂。
那些所有让幕西山痛苦折磨,都是给他的酷刑。
他痛得好像被烈火焚烧,痛得好像被千刀万剐,心脏被一点点撕烂撕碎,只剩下空荡荡的胸膛!
他还充满愤恨,无尽的恨意——恨那个死亡的幕西山,恨无能的自己,恨这世上的一切——为什么那个人都死了,别人却能好好得活着,恨不得把这世界全部毁掉!
碰——
脑中的屏障破裂,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席善动了动手指——终于能动了!
他立刻看向幕西山,却看见幕西山滚下山崖的瞬间——那让席善目眦尽裂。
柳书画惊恐地看见席善眸中一片黑红,是暗沉的恨意和猩红的怒火,激烈的负面情绪盖住了那双原本澄澈的蓝眸,连瞳仁都看不见了,仿若无底洞的眼中只表达出一个信息:
目之所及,皆入地狱。
一直在席善皮肤上翻腾的黑雾霎那间弹出树丈,弥漫整个车厢——凡是沾上黑雾的地方,万物皆是灰烬,柳书画扭曲着身子嘶吼痛叫,化为灰烬前还睁大一双死不瞑目的眼——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急转直下变成这样?!方才还对他柔情蜜意的席善怎么就对他的苦难充耳不闻?!
黑雾疯狂扩散,异能者和返祖人皆畏惧地逃散,可仍一个又一个被黑雾追上,在绝望中痛苦死去,连渣都不剩。
席善就在无数惨叫的伴奏下,一步一步,走到幕西山坠崖的地方,眼也不眨地跳下去。
百丈之下是一条长河,席善灵活的身子在水底穿梭,一遍遍寻找幕西山。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席善找了很久,连河底的鱼虾都被翻了个遍,游到开始缺氧,他也没有找到幕西山的身影。
他找了第二趟。
第三趟。
第四趟。
第五趟……数不清多少趟,深沉的黑夜都开始褪色,月亮露出它光洁的脸,黎明将近……席善依然一无所获。
席善站在河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滴滴答答的水在他脚下汇聚了一滩,非常狼狈。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河水深处,眼中烧红的怒火开始消退,越来越暗淡,直到眸中只余下惊人的黑色,乌黑的,不留一点杂色,不透一点亮光——再也看不出想法。
静如死水。
疯狂的黑色雾气从席善身上冒出,像古怪的浓雾一样飘到河上,遮住河面。
浓浓的黑雾让人看不到——那么长的长河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下降。
一米。
两米。
三米……等席善浑身冷汗如雨,脸上苍白到找不出一丝血色时,这段长河居然真得就被烧低几米水平线。近乎虚脱的席善站得摇摇晃晃,一脚跌进河里,等他费尽力气再次爬上岸,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傻事。
他呵呵呵呵笑着,几近发狂。
席善又回到崖上,异能者、返祖人、连着周围草木,都被黑雾烧得一干二净,平坦的土地也被烧出一个大坑,坑底空无一物。席善没了泄恨的对象,幽深的目光看着四周有一瞬茫然。
他要干什么……去哪?
幕西山没了……他找不到幕西山……他要去哪再找一个幕西山?
如果哪儿都找不到了呢,谁又来赔给他一个?如果连赔个幕西山给他都不行?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月光逐渐大盛,席善黑黑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突然张牙舞爪地疯狂扭动着,铺展开来,越变越大……然后铺了满地。
黑影中缓缓爬出一个又一个看不出五官被魔气包裹的活死人——
魔物。
成百上千的魔物从影子里爬出。
席善黑不见底的眸中已经看不到任何属于人性的成分,他用毫无感情的,冷漠的声音说:“杀了他们……把你们见到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