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她每年都要从你那铺子里拿不少的东西,你都送了她那么多了,少送些有什么干系?”相宜说得眯眯的笑,前年她给刘氏支招,将铺子里的东西全给清了货,专门做那死人生意,纸钱元宝香烛,另外还有各种花圈绸布花球,纸扎的屋子小人、招魂幡祭幛之类,钱老太爷便再也没得理由过来拿东西了。
华阳有几家小摊子卖这种,还有两家棺材铺子里头也做搭头卖,可却没有刘氏铺子里卖的东西货好品种齐全,人家做丧事,到刘氏那铺子里走一圈,全部都收拾妥当就走了,而且铺子里还承办租赁,那可是大笔的生意。
大户人家里办丧事,自然手笔大,白绸布扯了过来用一次就扔,毫不在乎,而那小门小户的想要弄得热闹,又没那么多本钱,只能麻布什么的将就,现儿忽然可以用少量的价钱租一个全套回来,自然欢喜。
铺子生意好,刘氏心里头自然高兴,可赚钱是次要的,最高兴的却是钱卢氏没法子再到铺子里头拿东西——这些东西拿回去也没法子用。
现儿听着相宜与女儿读要她少送些随礼,刘氏心里也微微的动了下:“也好,那我就只按寻常的随生送算了。”
第二日,相宜带着方嫂与连翘来钱家拜寿,刚刚跨步走进前堂,就见里边有人站了起来往她这边走:“外甥女儿来了。”
迎上来的人是贺氏,她拉着相宜的手摇了摇,十分的热络:“今儿穿着这浅紫色的衣裳更是好看了,那肌肤颜色比冬日的雪还要白哪。”说话间,她的手指用力掐了掐相宜的手掌心,一双眼睛盯着她不放。
自从钱沐阳被判了劳役以后,贺氏总算是过上了舒心日子,这几年她陆陆续续的嫁了两个女儿,娶了一房媳妇,手里攥着那几间铺子,每年也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账,日子过得算是丰足。
钱沐阳没有判流放西北,就在华阳下边的一个县里做苦役,贺氏隔三差五的便会带着好饭好菜去看他,夫妻间说说家常话儿,两人的感情倒比原来要好了几分。钱沐阳在大牢里关了几年,这喝酒赌钱的事桩桩都没做,心也淡了几分,再想想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也甚是懊悔,自己本来是好好的一个家,被他散漫得都快没法子过日子下去了,亏得自己夫人还不嫌弃自己,一直关心照顾。
青楼里那些粉头,虽是生得年轻妖娆些,可谁又会这般坚持着来看望自己?吃着热腾腾的饭菜,钱沐阳心中难受,捉住贺氏的手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等我出来了,咱们一定好好的过日子。”
大牢里头这么多人,也就是贺氏这般风雨无阻的来看他,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化了去,更何况钱沐阳内里其实还有那么一丝丝良知:“你替我向外甥女赔不是,就说我那时候良心都被狗吃了,以后再也不会这般无赖。”
贺氏儿女安排妥当,家里也攒了些银子,钱沐阳迷途知返,自然是心满意足,故此更是感谢相宜,今日她刚刚得了个骇人的消息,实在想快些告诉相宜听,可苦于钱卢氏正拿着眼睛在盯着自己,不好多说,只能伸手在相宜掌心里掐了一把。
相宜被贺氏一掐,心中会意,朝贺氏微微眨了眨眼睛,这才带着连翘与方嫂走到钱卢氏那边去:“恭祝外祖母千秋。”
方嫂将礼单送了上去,贴身丫鬟接了过来递给了钱卢氏,她匆匆扫了一眼,心中老大不高兴,这外孙女儿怎么就这般小气?她那翠叶茶园可等于是一座金山哪,每年一到春天,不知道能有多少银子进账呢,可她竟然只送这么一点儿寿礼过来,实在可气。
钱卢氏将礼单放下,朝相宜笑了笑:“哟,相宜可真是越来越美了,我瞧着都有些错不开眼珠子呢。”
“外祖母谬赞了。”相宜欠了欠身子:“外祖母才是真的美哪,若旁人不知道,我还以为外祖母只有三十三四的年纪呢。”
这三十三四与三十五岁有什么区别不成?钱卢氏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有些气愤,见着相宜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枝嫩生生的杨柳般,看得她更是眼中冒火。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一笔本钱,还生得这般美——这老天爷也真是不长眼,尽将好的全给了她!
“相宜,你好久未来外祖家,你外祖父与我都甚是记挂。”钱卢氏伸手拍了拍坐在一旁的钱沐信:“信儿,带你外甥女出去走走,也让她瞧瞧我们钱家园子里新栽下的花树。”
钱沐信听说不让他到前堂枯坐着,心里头高兴,即刻蹦了起来:“外甥女儿,舅舅带你去逛逛!”
相宜见他那副神气模样,人小鬼大一般,不由得也是笑了笑,跟着钱沐信往外边走了去。贺氏有几分着急,当即便站起身来:“相宜,我陪你一道去。”
钱卢氏扫了她一眼:“老大媳妇,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跟着他们年轻人去凑什么热闹,留到前堂替我招呼招呼客人。”
贺氏没得法子,只能又慢慢坐下,一双眼睛望着相宜,脸上全是担忧神色。
相宜的脚下一滞,贺氏的神色实在有些古怪,莫非去逛园子还藏着什么玄机不成?旁边方嫂笑着推了推她:“姑娘,咱们跟着钱四爷走罢。”
“走走走。”连翘也点头附和,凑过身子在相宜耳边轻声道:“姑娘,有方嫂在呢,咱们还怕什么。”
“我哪里是怕事了?只是在想我舅母神色甚是奇怪。”相宜走了几步,迈过门槛,身后的珠帘落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好似有人在轻声低语。
钱沐信带着相宜往园子里头走,一边洋洋得意道:“我带你去看新栽的花,她们说是紫藤萝,还过一个多月就能看到一堵墙全是紫色的花了。”
相宜笑着道:“是么?那我倒要去瞧瞧。”
钱沐信听相宜说想去看,也来了兴致,飞快的在前边走着,贴身婆子急急忙忙追着拉住他的手:“少爷,少爷,你可别乱跑!万一跌了怎么办?”
钱沐信今年九岁了,可钱卢氏却依旧将他当奶娃子看,每次出去,贴身婆子丫鬟一大群,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了。可钱沐信却实在不喜欢这个架势,每次出去,都要跟那群丫鬟婆子吵上一阵才撒手。
因着分家的时候,园子一分为二,故此钱家的花园并不大,可却也还算别致,处处都栽种着花花草草,这春日里头更是一副繁盛的景象,绿叶从中,团团的捧出了花簇,粉色带红,鹅黄淡紫,瞧着格外好看。
相宜跟着钱沐信往前边走着,一道矮山墙那边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见着钱沐信喊了一句:“表弟。”
“成表哥,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钱沐信有几分惊奇:“我怎么在前堂没见着你哪。”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的往相宜身上看:“我来得早,你没见着我,我都已经在这园子里溜了两圈。”
相宜见那人的目光甚是无礼,心中不喜,微微将脸转了过去:“四舅舅,我自己去看紫藤萝便是,你与你表兄好好说说话儿。”
“哎,这位姑娘,何必见外?都是亲戚,也不必这般避嫌罢?”那男人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伸手就来拉相宜的衣袖:“我陪你到园子里走走如何?”
第一百七十五章游花园奸人暗算
“啪”的一声脆响,将园子里所以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男人捂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钱沐信奔了过来,气呼呼的往连翘身上撞:“你怎么打我表哥?”
“那是你表哥该打!”连翘一扭身子就躲了过去,指着那男子道:“他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拉我们家姑娘的手!我还只是打了他一记耳光,还没有用刀子剁了他的手,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那男子仿佛醒悟了过来,转过脸来盯住了连翘:“好你个小贱货,竟然敢打爷!”他将袖子捋了捋:“小爷不将你脑袋打出浆子来,也算不得小爷厉害!”
“你敢!”相宜踏上前一步,将连翘护在了身后,此时的她已经与连翘身高差不多,两人站在那里,就如同姊妹花一般。
那男人贪馋的盯着相宜的脸,不由自主放下了手:“姑娘你生得真美,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与你的丫头计较了。”
相宜没有理睬他,拉住连翘的手就往一边走:“我们自己去看看别处的花儿。”
那男人见着相宜与连翘肩并肩的走了,赶着追了上来:“哎哎哎,怎么不等等我?”
话音未落,方嫂已经出手,一只手扣住了那男人的手腕,将他猛的一甩,那人就如风筝一般,飘飘的飞了出去,就听“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抬起脸来,鼻孔里已经流出了两管鲜血。
“姑娘,有些不对劲。”方嫂赶了过来,回头瞥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男子:“怎么内院里头这个时候就有年轻男子在走动了?钱家不会如此没规矩罢?”
相宜冷冷的哼了一声:“我那位继外祖母肯定又在甩什么花招了,只不过,我却不怕她,咱们走。”
“表小姐,表小姐!”走了没多远,就听路边有人喊得急急忙忙,转脸一看,就见贺氏的丫鬟银子躲在树后边朝她招手。相宜想到贺氏那奇怪的神色,知道这丫鬟肯定是过来报信的,抬腿朝那边走了过去。
“表小姐,可不得了啦。”银子拖着相宜走到灌木丛那边,一张脸孔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今日老夫人要算计你!”
“算计我?”相宜迅速联想到方才见到的无礼男子:“她准备如何算计?你家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这两边虽然中间修了一堵墙,可下人们之间却还是有往来……”银子压低了声音道:“这边的一个长随平安与我们这边的金凤偷偷的好上了,这边有什么事儿,他都会来告诉金凤,今儿一早,他就跑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