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冯氏笑了笑,宠溺地点点李萱的额头,继续道:“我自幼就觉得你外祖父外祖母与别个不同,他们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温柔如水,干净明透,虽也务农劳作,但就是与其他农人不同,像是两颗落在瓦砾中的珍珠。不过,许是自幼见惯了的缘故,只是觉得好看,并没有惊异,后来我嫁入公府,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未再见过如你外祖父外祖母那般温柔洒脱的人,哪怕是那些名士。”
“你外祖母身体不好,一年到头有大半时间在生病,面色苍白,身体羸弱,但我却从未见她病怏怏的样子,哪怕极为疼痛难受,依然笑如春风,没有一丝沉重气息。不过因为你外祖母身体不好,你外祖父既要忙乎家里,又要照顾她,就有些忽略我,记忆中,我大半时间都是在田埂上奔跑,像个野丫头。”
许是回忆到童年的快活与恣意,冯氏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当时有人劝说你外祖父外祖母,说我生得好,日后定然大富大贵,幼年最好仔细教导。偏你外祖母不以为意,觉得人活着潇洒快活就好,物质并不重要,而且她也不喜欢我嫁入高门,最好是许给一个平平凡凡的人,这样的日子更简单更幸福。”
“可是母亲还是许给父亲了。”李萱插话。
“是啊。”冯氏点点头,忆起往事颇为感慨,“你外祖母的想法从未变过,直到遇到你父亲,她说,这个后生好,阿岚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听到这,李萱噗哧一声笑了,心道这可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啊。
冯氏也跟着笑了,“当时我还追问过你外祖母,说娘不是希望我过平凡普通的日子么?那会你外祖母正在为我准备嫁妆,闻言便道,平凡有平凡的烦恼,富贵有富贵的忧虑,心态不正,哪种日子都不幸福。李家那位郎君是难得的好心性,包容豁达,这样的人世所罕见,更难得的是他出身富贵,却出淤泥而不染,错过了他,就再也碰不到这样好的人了,管他富贵贫穷,既然遇见,必须抓住。”
想到李崇福,冯氏甜蜜地笑了笑,母亲说得的错,他确实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这世上有人聪慧、有人懂事、有人美丽,却难得有人拥有一个完完全全体贴他人的心,李崇福似乎天生就能理解旁人,他能理解她的不适,她的委屈,她的害怕,用足够的耐心去包容。
“不过,娘在最初是害怕嫁给你父亲的,毕竟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人,可你外祖母不以为意,她认为剥去外在的物质,其实人和人之间并没有大的区别,只要肯敞开心怀,认真沟通,认真磨合,就没有什么不合适。
她还说啊,其实很多人的一生都不会遭遇大的变故,更多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也有特别,有的人一生平顺,有的人一生坎坷,有的人前半生幸福后半生坎坷,有的人前半生坎坷后半生平顺,也不能说哪种更好,穷也好,富也罢,都是一种生活状态而已,尽力然后接受。”
说到这她略有些感慨,将怀里的李萱抱得更紧一些:“你外祖母没有教过我什么,没有教我如何面对他人的不屑,也没有教我怎么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和我以往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一切,她总觉得,这些不算事,慢慢来,痛过就理解了,人总要经历伤痛才能成长。其实我也说不好这样对不对……”
冯氏的神色中有一丝迷茫,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挺埋怨父母的,尤其后来隐约知道父母来历不凡,她的出身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卑微,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说,没有一丁点暗示,任由她心思百转,在自卑难堪中挣扎。
甚至可以说是冷眼旁观。
如果说她是真正的农女就罢了,无法埋怨,可父亲明明懂那么多,学富五车博闻强识,还习得一手高超医术,却什么也没教过她。
母亲明明琴棋书画精通,温柔婉约,却一点也不管她。
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其他存在的一切仿佛都是多余。
连后来萱萱出事,她一次一次一遍一遍,求了好久好久,父亲才勉强出手。
要说是心里不怨不恨是不可能的,但同时冯氏也迷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怨什么。
察觉到母亲情绪不高,而且也是真问不出来什么有效讯息,李萱赶紧转移话题,看来,母亲也不太了解冯家,这个冯家说起来还真是神秘。
李萱卖萌撒娇将冯氏哄好就回房睡觉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太心急,有点躁,这样不好不好,应该静下来,仔细想想要做什么,怎么做。
——
第二日,天光明媚,这么好的天窝在屋子里实在是浪费,李萱决定出去跑马。
秋狝要结束了,这样自由自在,想爬山爬山,想骑马骑马,想射箭射箭的日子就要没了,一定得珍惜,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来了。
心动不如行动,她换上一件大红骑装,头上扎着红绸带,骑着一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雄姿英发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