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奚摇头,游淼便道:“最近身体不大好,我爹又搬到山庄里来,须得花点时间照顾父亲……”
平奚这才想起,说:“昨日便听说扬州城里在议论,说你摒弃前嫌,将你父亲接了回家,还未拜见伯父……”
游淼嘴角抽搐道:“免了。”
平奚好生尴尬,坐也不是,起也不是。游淼索性道:“咱俩就不打官腔了,除了让我回去任职,还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平奚只好老实道:“三殿下没说,是李延让我来问的。”
游淼道:“让李延自己来。”
平奚道:“他腿受伤了,还没全好。”
游淼寻思片刻,知道前天进了扬州一趟,李延等人听到风声才派平奚上来。游淼又问:“三殿下怎么说?”
平奚道:“他在和你先生,扬州知州商议迁都的事。今日大家都在,唯独缺了你。”
游淼知道这是要拱赵超上去当皇帝了,又问:“什么时候登基?”
平奚道:“不清楚,国库里没钱,只能从扬州府的库房里支,兵部是最先起来的,都复原了,赵超让我来找你俩,想让李治锋兄弟带兵,聂将军经上次那事被降了职。如今扬州军军防一职还空着……”
“亲兵统帅让我一个外族担任。”李治锋开口道:“你们汉人放心么?”
一阵寂静,平奚思忖片刻,开口道:“是三殿下力排众议用你。”
“不用了。”游淼道:“我俩现在都不想入朝。”
平奚也是聪明人,自然点头,又问游淼道:“既不愿去,那我再问声,户部人选,你有举荐的没有?”
游淼想了想,摇头。
平奚踌躇良久,最后似乎狠下心,说:“再借点钱,哥几个派我来找你打抽丰了。”
游淼当即哈哈大笑,笑得险些碰翻了茶杯,一边起身一边道:“你早说来借钱,也不用弯弯绕地说这半天。”
平奚额上满是汗水,李治锋见状便道:“我去拿钱。”
游淼也不问他拿多少,只是问平奚道:“江南的库银够么?”
“不够。”平奚道:“差远了,要吃要穿,要养兵要征兵,要建皇宫,一堆事情放着,全都要钱,你没见扬州府里,都要忙疯了。”
正说话时,李治锋拿来五张二百两的银票,平奚接过,如释重负道:“这可多谢你了,正逢花用的时候。”
游淼道:“不客气,只是山庄里也没几个钱了……我爹的庄子又遭了战乱,被洗劫一空……”
平奚也不知游淼家底,忙自打过借条,道谢回去,游淼要留他住一夜,平奚却忙着翌日回去分派事,便即道别。
152、卷三 满江红
如此数日,第三天又有人上门。这次则是昔时刑部的林洛阳,坐下便张口借钱。游淼早在这几日里便打好了算盘,这些公子哥儿们都是要当官的,不怕借钱出去收不回来,便大方地借了他五百两。紧接着秦少男又登门造访,连着几天,扬州城里被游淼救出来的少年们络绎不绝,车轮似地上山庄来借钱。
游淼几乎都是有求必应,或三百,或五百地借出去,直至第五天清晨,李延亲自来了。
游淼坐下便道:“要多少钱?”
李延看着游淼不说话。又看李治锋。游淼笑嘻嘻地看着李延,李延在大安城里时被打断了一条腿,仓皇出逃时没及时接好,沿途又奔波劳顿,致使归来后腿脚仍有不便,只怕终生就要这么一瘸一拐地过日子了。
李延道:“借点给我赎你嫂子。下月初一,我得过江去,和胡人议和了。”
游淼听到这话不得不认真面对李延,说:“多少。”
李延道:“一万两,有么?”
游淼不答,反问道:“你看我这模样有么?”
李延重重叹了口气,倚着自己的拐杖沉吟不语。李治锋拿着个匣子过来,放在李延面前,李延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千两的银票。
“谢了。”李延朝李治锋说,又叹了口气。
午后的阳光照进厅内,游淼蓦然发现李延老了许多,二十出头的少年人,正值风华正茂的时候,竟已有白头发了。方才他拄着拐进来那会,简直就是个佝偻的小老头儿。
“你怎么不去当官?”李延又问。
游淼说:“不想去,累了。”
李延不认识般地看着游淼,眼中神色带着点迟疑,又试探着问游淼:“哥几个都等着你上朝呢。”
“再说罢。”游淼笑道:“你们都回来了,哪儿还有我逞能的地儿呢。”
李延嘿嘿一笑,自嘲般地摇头。
“你小子,不简单。”李延话中带话般说道。
游淼知道李延也感觉出来了,昔日在京城,游淼总是在他面前演戏,而现在的游淼,才是真实的他自己。从前他必须藏着,如今一归来,除了孙舆,他谁的账都可以不买了,连赵超他都可以不理。借钱给李延,秦少男与平奚这些人,已是讲究情分,李延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想到这一节。
李延又说:“我再去想想办法。”
游淼终究顾念着李延的一点旧情,说:“要么你别去了,让平奚去。”
李延说:“平奚那小子,管点军务可以,谈判不行,不是我去就是你先生去,孙参知年纪大了,不能亲自去和谈。”
“嗯。”游淼道:“你注意安全,事情不对就回来,别太逞强。”
李延点了头,转身离开,那身影带着几分落寞,游淼目送他出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七上八下的。
春天到了,今年的耕种已推迟了些,再不播种就该错过农时,李延走后,再无人前来拜庄,于是游淼乐得无事一身轻,与李治锋开始种田。
江北的胡人撤回了沛县,江波山庄的佃户大胆了些,时而到江北去看看,见无甚动静,便又纷纷回去了。乔珏甚至带着几个小厮过去看山上的茶,游淼生怕有异动,便派了习武的小厮们分作四队,日夜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