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河堤在李资的努力下,好生修了半年,可是区区半年能修起多长的堤?区区半年能将那些积年累月堆起来的渣子工程全部挖开再修一次?
那个人在河堤上,钱花了,人杀了,多大的阵仗都摆出来了,结果堤却跨了……
即使人人都知道这只是他运气不佳,可是也不妨碍他们将所有过错都堆积在他身上,将一个一心为百姓为大昌做事的贤王,变成圈养在京城以生孩子为己任的闲王……更何况还有两个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兄弟,一直火眼金睛的盯着,等着揪他的错处……
犹记得临别时,那人转身登车,却又停下,转头笑问:你今儿吹什么曲子送我?
他说:不吹。
然后看着那人那车越走越远……
忽然就很后悔。
明明知道那人是在没话找话,为什么就不依了他,多留他一会?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看见他意气风发的笑脸……
“大爷?大爷?”
林楠霍然惊醒,将擦头发的布巾扔在一边,一边穿外衫,一边问道:“父亲呢?”
林全上前帮忙,答道:“原已歇下了,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起了,福管家说,估摸再过一会,宣老爷进宫的圣旨也该到了。”这么大的事儿,李熙肯定不会等到第二天再议,而不管是救灾还是赈灾,户部都是最重要的一环,跑的了谁也跑不了他林如海,所以干脆自个儿早早的就准备好。
林楠嗯了一声,匆匆向林如海的正房走去,里面亮着灯,林楠进门,见林如海果然已经起了,身上穿着官服,帽子放在一边,正低头翻看一本册子,听到声音,头也不抬道:“今儿晚上遇上那两个了?”
林楠虽心切水患之事,林如海的问话却不能不答,嗯了一声,道:“父亲查到他们的身份了?”
林如海道:“虽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那耶律良才八成是戎狄王的幼子,出身够高,母族势力甚大,受宠,本事也不错,若不出意外,下一任戎狄王就是他了。”
又道:“讲讲今儿的事。”
林楠只得快快的讲了一遍,林如海听到他将水泥的方子用以往的字体写给耶律良才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挖坑的本事倒是不错。”
林楠讪讪道:“他既然给儿子挖了个坑,儿子自然也要回他一个……反正坑挖在那儿,管他有没有人跳进去呢,咱们又没什么损失。”
林如海淡淡道:“放心,这么香的饵,不怕没人跳。”
招来林福,道:“等山海书院建成的时候,将大爷抄的那两箱子书送去……最里面两箱,勿要送错了。”
林楠眼睛一亮,道:“父亲是……”
林如海淡淡道:“不让他们确信那是你亲笔所写,又怎么能钓得到大鱼?”
林楠点头,林如海说的那两箱子书,毫无疑问是他抄的第一批书,上面正是他一年多前的字迹。这些东西数量大不说,又是送给时元洲的,万万不可能作假,有了这些东西来对比笔迹,便是再多疑的人也只有上当的份儿。
于是继续再讲下去,说到最后时,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对李磐说的话说了出来。
不是因为林如海的积威,而是这些事牵扯太大,他不可能瞒着林如海去做。
林如海终于抬头,手上的册子放下,缓缓靠上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静静看着林楠,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谈不上锐利或沉重,林楠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压抑的让他连气都透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