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这个时候的科举原就更重诗词,以他抄的那几首诗表现出来的水准,中一个解元也不难。
是以林楠中解元最大的阻碍,不是他水平不够,而是怕考官担心学子借故闹事,故意压他的名次,毕竟林如海官位不低,且林楠年纪又太小。
林如海既然想到此节,自然不会让它变为现实。
先是一句“不得解元,三十岁之前不入科场”将了主考官一军。
既然能任江南乡试的主考官,他不可能不知道李熙对林楠的期望,若是林楠实在考的太差也就罢了,但若林楠果真有解元之才,却被他因避嫌降等,以致林楠科考半途而废,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幸好耿直也有许多种,不畏权贵是耿直,在人家都避嫌的时候他不避嫌,也是耿直,是他在中秋宴上侃侃而谈,力排众议要点林楠的草头,也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私心,反倒暗叹他“耿直太过”。
他虽在赏月宴上说的是大义凛然,但是心里还是上上下下的打着鼓,幸好林如海做事向来稳妥,在对他施压的同时,也派人替林楠扬名,将江南士子以此为由闹事的可能降到最低,而最后李资将林楠那首“明月几时有”及时传入他耳中,打消了主考官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在这首绝世之作下,有哪个士子有脸闹事?
在这种情景下,除非各位考官突然集体发疯,否则林楠的解元是跑不了的。
林楠苦笑,道:“京城现在乱糟糟的,我何苦去凑那个热闹?等风平浪静了,安安心心去会试不行吗?”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道:“我本想等你学识够了时,再闭门钻一阵子四书五经,练上三两年时文才下场,不想事不如人愿——你如今旁的也罢了,只在四书五经上下的功夫不够,另外文笔也不够老道。我所学太杂,且作文的工夫早十几年前便放下了,远远比不上你家先生和师兄,毕竟他们在这上面钻研了一辈子。你早些回京,多请教几日,会试的时候也能好看些。”
既林如海将话说到这里,林楠便是再不愿上京也不成,想着和李资的事也不是拖着就能解决的,也就默然。
林如海见他脸上仍旧带了几分不情愿,又温声道:“我们林家旁的没有,就是书多,打小我便让你看书抄书,就算你偷偷看那些香艳画本、传奇异志,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不想扰了你对文字的兴趣。之后你去了京城,大昌的藏书更是由着你看,在学问见识上,你并不输给那些捧着四书五经读了一辈子的老儒。”
林楠点头,这年头,书可是稀罕东西。若论阅读量,别说那些书生,只怕就连他爹和他家先生也远不及他,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哪能像后世一般,只要愿意,便有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书。
只听林如海继续道:“三元及第的状元公手把手的教文章学问,更不是什么人都有的福气,是以会试中虽人才济济,你也不必心虚气弱。”
林楠虽是想通了,但想起进京还是有些头疼,有气无力道:“我还是坐船吧,一是快,二则也不好让妹妹陪我一同坐车颠簸。”
林如海道:“谁说玉儿同你一起上京?”
林楠一楞。
林如海道:“当年我无意续娶,玉儿在我身边无人教养,老太太又一次次派人来接,且反复许诺会好生照看,我才将她送往京城。现如今既贾府靠不住——她跟着你算什么?”
林楠苦笑,知道自己被李资的事儿扰了心思,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通。
幸好林如海并未注意到儿子的失神,叹道:“当初老太太派人来接时,曾暗示过亲上加亲的意思。我虽婉转拒了,却想着若两个孩子长大后能合得来,这亲事也算不坏。宝玉不是嫡长,日后不用袭爵,却得二房唯一的嫡子,又得老太太的欢喜,若不出意外,跑不了一世的富贵闲人。这世上大多有些身份的男人,当妻室是打理后院、侍奉长辈、教养儿女的工具,妾室是闲时消遣赏玩的物件儿,能真心体贴女人的能有几个?女人一世所求,不就是一个小意温存,能日日陪她赏风弄月的良人吗?”
林楠指尖扣案为拍,笑道:“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若按这个这个标准,宝玉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良人了。”
林如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尚是首次见识自己这个儿子出口成章的本事,心中暗叹一声,放下此事,道:“当年我也着人打听过,都说他钟灵毓秀,聪慧过人,若人品还过得去,也不失为玉儿的良配,谁想大了……罢了,不提此事。”
说话间,下人断了汤药进来。
这些日子林楠在外吃多了酒席,饮食不周以致肠胃不适,太医便开了方子给他调养。
见林楠在这样的天气里,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口喝尽,额角却不见丝毫汗意,林如海皱眉道:“你不是认得不少御医吗,回京以后,让人将你这体寒的毛病好好治治,千万别留了病根儿老来受罪。”
林楠笑道:“儿子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回来,这寒气怕是从地底里带上来的,哪是吃药就能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