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耸耸肩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倒是继承了他父亲的狠劲儿,再加上幼时的遭遇,让他性情偏激,出手狠辣,不肯相信任何人……”
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若是在以何广文为主角的故事里,他自然该是自强不息而后出人头地,让他的渣爹渣兄们悔恨不已,但是现实中,这样身世的孩子,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要长歪的——现在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是无趣。
他们便走边聊,那边何光茂一行人却被人拦了下来。
何光茂正又恨又悔更惧,他看不见前路,不知道自己被拖到了何处,总觉得下一刻,那两个冷硬的跟铁一般的家伙便会松开手,将动弹不得的他像丢块石头似得丢到运河里去。恐惧一阵胜过一阵的袭来,让他下面早就淅淅沥沥的开始渗水,正吓得魂不附体时,一个温文含笑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咦?这是做什么呢?还不快放下!老三,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大庭广众之下,再怎的也该先忍忍,若是闹出人命来,父皇那里需不好交代。”
感觉到拖着自己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死里逃生的何光茂感动的热泪盈眶,若不是依旧动弹不得,怕不要起身酬谢漫天神佛,同时“父皇”两个字也听的他心惊肉跳:敢情刚刚发作自己的那位爷,竟是位殿下,怪不得那么霸道……不过眼前这位地位似乎要高一些……
也不知拖着他的两个侍卫收到了什么指示,将他随意丢在了地上。何光茂双臂尚未恢复知觉,一时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两拨人慢慢靠近,并没有人理会他,只先前下令将他处死的年轻人语气淡淡道:“既让我有种就杀了他,我若是不杀他,岂不显出没种来?闹出人命自然有我担着,二哥不用担心。”
李旭笑道:“那倒是当真该死了!不过老三啊,我给他求个情如何?想来他也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才敢胡说八道,所谓不知者不罪,给二哥一个面子,饶了他这一次吧?”
林楠看了李旭一眼,这位二皇子倒是敬业的很,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己的本质工作——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不放弃任何一个宣传自己的机会。
这样的情景下,李资不管应还是不应,暴虐之名都是难免,更称出这位二皇子的仁厚爱民来。
李资是被自个儿拖下水的,总不能看着他吃亏,是以林楠不等李资答话,便笑道:“正是,三殿下就饶了他这一遭儿吧,不然当真是要吓出人命来了。”
李资看了林楠一眼,淡淡道:“他满口污言秽语,我令人先帮他洗洗。”
李旭也知道李资没有杀人的意思,这里河上河下许多人,若真要杀人,就不会朝河里扔了。不过这小子性格冷淡,做什么向不爱解释,这次倒是例外,不免稍有失望,口中笑道:“既如此,我看他已经吓的不轻,想来不敢再胡说八道,三弟有话不妨就这么问罢。”
李资微微颔首,一名侍卫上前在何光茂下巴上一推一按,又在他双臂上推拿几下,何光茂只觉得双臂酸痛难忍,但是终于重新属于自己了,含泪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靠近,却不是冲着李资,而是对着李旭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草民有冤……草民有天大的冤情……求殿下做主啊!”
李旭看了李资和林楠一眼,见他们两个神色淡然,全无制止之意,越发想不通此人的身份,问道:“你有何冤枉?”
何光茂哇的一声嚎哭出声:“殿下,我弟弟他……死的冤啊!呜呜……我那可怜的弟弟啊……”
此刻水下的人已经几乎全部上了岸,有领银子的,有吃饭喝酒的,也有寻人打听消息的,周围正热闹,何光茂这么一嚷嚷,顿时安静下来。
林楠几人身份显赫,这些人的生死几乎全系在他们身上,是以众人做什么都留了一只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儿,眼下突然发生这般变故,哪有察觉不到的,顿时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屏了呼吸等待下文,更有认出了何光茂身份的,开始窃窃私语。
便是隔得远些的,也悄悄的靠了过来轻声打听。
李旭虽在刑部任职,但是被人拦路喊冤的事儿倒是第一次遇见,想想这等事,这里面也就他出头才能算是名正言顺,心中颇有几分自得,问道:“你先不要急,慢慢说,你弟弟姓甚名谁,是怎么死的?”
何光茂哭道:“我弟弟姓何,名广文……”
李旭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这案子一开始是他在审,但是何广文只是和其中一位死者是泛泛之交,是以连何广文本人他也不过粗粗问过几遍而已,又如何认得他哥哥?之后蔡航到了,开始主导一切,李旭更不会去操心嫌犯的家人,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乌龙来——不由有些埋怨李资两个:怎的也不先提醒他一下?却混忘了此事原是他自己要横插一杠子的。
只听何光茂继续哭诉道:“殿下英明,我那弟弟……一直奉公守法,从小连人家地里的瓜都没敢偷过一只啊!就因为今儿在公堂上,招了关于林家的事,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怜他年纪轻轻,死后连个摔盆的后人都没有……还有我那可怜的弟妹,她一个妇道人家,孤苦伶仃,以后可怎么活啊……殿下可要给我弟弟做主啊!”
他这次算是将聪明用尽了,只说他弟弟是“不明不白”死的,回头说成黑的白的都容易,且后手留的十足:没有儿子传宗接代,是不是得从他那儿过继一个?继子以后穿衣吃饭娶媳妇儿,林家是不是得管一管?还有他弟妹,无依无靠的,林家总得给她养老送终吧……这一来二去的,得多少银子啊……
心里打着小算盘,一面哭号一面磕着响头:这位爷一看就是好说话的,身份地位又高,只要说动了他,林家敢不给钱?
李旭神情尴尬,若论何广文的死,这里的四个谁也逃不开干系,他生平接的第一个状子,告的居然是自家,还真是……看了另三个一眼,发现没人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只得干咳一声,道:“关于你弟弟的死,本王当时也在场,他确属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