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别院不大,只建了一处客院,那两个身份虽尊贵,可此刻也只能屈尊在一处院子挤挤。李旭来的早,住着上房,李资便在东厢住着。
林楠到的时候,两处都亮着灯,林楠看动静儿便知道那两个已经下完“棋”,各自回房了,便让跟着的婆子去通报——甭管林楠过来是找谁的,这两位爷既在一处住着,他便得先个个拜会到了。
二人中李旭居长,他自然先去上房。
不久李旭的伴当便迎了出来,说了“睿王殿下有请”,林楠这才开始卸身上那套东西。
正在门廊解着斗笠的束带,东厢房的门便开了,李资带着成三子出来。
成三子抢上来,小心将林楠头上的斗笠取下,递给一旁的婆子,又替他解蓑衣,一面道:“天黑路滑又下着雨,林公子过来怎的也不多带几个人?”
林楠笑道:“便是带再多的人,还不是用自己两条腿走路,有什么意思?”
又道:“天黑下雨倒是真的,路滑却没有,不然我再不肯这种天儿出门的。若是万不得已,我是宁愿脱了鞋子打赤脚,也不愿拖着两斤重的泥团走路。”
江南多雨,林如海爱雨却厌泥泞,是以别院也罢,主宅也好,都建了许多回廊,便是主子不常走的地方,也有青石板铺路,虽走着也会湿了鞋子,却不会沾上一裤腿的泥。
李资闻言笑道:“一听便知幼时是个顽皮的,不然怎的知道山上的泥那般黏脚?”
林楠笑道:“彼此彼此。”他可没说那粘脚的泥是山上的,一听便知的那个人,比他斯文不到哪儿去。
李旭和煦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阿楠这次可错了,我们兄弟里面,最让人省心的便是老三了……”
说着掀了帘子出来,见了外面几人的情景,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眼中透出几分冷意来。
林楠过来穿的是特制的矮齿木屐,套鞋子外面,虽防滑远不如一般的木屐,但胜在样子精致,最重要不需要赤足失礼,江南许多文士在家中时爱用,进门时便脱在廊下。
此刻成三子便正半蹲在地上侍候林楠脱木屐,李资在一旁搀着防他跌倒,而奉命去迎人的李旭的伴当却束手站在一边。
那三个人都表现的自然之极,李资一手扶着林楠的肩膀,一手托着他的胳膊,林楠脸上也不见半点惶恐,含笑低头配合着成三子将脚抽出来,才向李旭告罪行礼。
还未躬下身去,便被李旭抢上前搀住,笑道:“快快免了,本是不速之客前来叨扰,再这么客气,更让本王过意不去了。”
又道:“阿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来,先进来再说。”
这番话,说的亲热又诚恳,若是换了旁人见了,说不得要感激涕零,林楠却觉得有些反胃。诸位皇子中,李旭算是同他走的较近的一个,见面会亲热的唤他阿楠,时常让冯紫英和卫若兰送些小礼物到他府上来,也会因一些事,寻他“出谋划策”,但是林楠从一开始就对李旭没什么好感。不仅因为在京城伤腿之时,李旭曾暗地算计了他一把,更因为这个人太假。
他不是崇扬‘士为知己者死’古人,他是现实到了极点的现代人,这种典型的礼贤下士的做派在他面前并不好使。
毫无疑问李旭是想拉拢他的,可是拉拢的同时,却又没忘记端着身份,这样的姿势最让他反感。
林楠不自觉的拿他同李资相比,譬如见客,李旭已经得了通报,知道人就在门外,于是遣了身边得力的手下亲自来迎,待人进门后,再露出万般的热情亲切,而李资却是自个儿察觉了动静,一推门便出来了。又譬如行礼,李旭是等着,在人弯下腰或者即将弯腰的时候急急上前搀着,显出万分的诚意,而李资却随意的一摆手,仿佛不耐烦似得将这些东西都免了。
相比起来,应该是李旭更高明吧,既显出了皇子的气派,又让对方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重视尊重。但是他却更喜欢李资的态度,却不知……他是只对自己这样,还是一贯如此?
不由又自嘲一笑,怎的就想到这上面去了呢?
口中则含笑道了谢,随李旭进门。
李旭却看着同林楠一起进门的李资,脸色又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