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亦觉得有些奇怪,秦可卿自他进京时便病着,吐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贾珍这做公公的,似乎……
与他无关的事也懒得深思,口中道:“我这便过去,不过我可是答应了要拿好东西回去同桌分享的,琏二哥哥可别让我失了信。”
贾琏道:“正好我前儿得了两坛好酒……表弟只管去就是了,哥哥我替你招呼他们。”
林楠点头,去了上席,便看见贾政脸上虽带着笑,却难掩眼中的急怒焦灼,林楠上前,笑道:“舅舅,这几位可是工部的大人们?可否帮外甥引荐引荐,我那园子可还想仰仗诸位大人呢!”
那边早有人看见他过来,不等贾政接话,便笑着起身邀他入座,道:“原来是林郎到了!”
贾政松了口气,替林楠介绍了一圈,趁着众人同林楠寒暄正热,将场面交给林楠,告罪离开。
在座的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贾政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也没能挪一挪,如今得了这个外甥的助力,先后在诚王和万岁爷面前露了脸,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官升二级,这林楠的圣眷之厚可想而知。是以能和林楠亲近,只有高兴的,哪会有半点不满。
贾政去了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林楠有心回座,却被人拉住脱身不得,又见贾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索性好人做到底留了下来。
林楠虽酒量不小,但是备不住许番上阵,等到酒足饭饱、宾客散尽时,已经是醉眼朦胧。
因黛玉还在后宅,林全不好直接带林楠回府,便送了他去以往住的院子小憩。等林楠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初更了,便也懒得回府,直接在贾府歇了。
直到第二日,林楠才在丫头口中得知贾府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史夫人小产了。
在包括她自己在内,谁也不知道她怀孕的情况下,直接便小产了。
小产的原因是误饮了雄黄酒。
因贾政升官,史夫人昨儿晚上特意亲自下厨,给贾政备了一桌酒菜,为贾政庆贺。谁知管酒水的婆子,送来的竟是雄黄酒。史夫人昨儿晚上喝了雄黄酒,今儿宴客又太过操劳……
事情追查到送酒的婆子身上,那婆子大喊冤枉:老爷和夫人喝酒,她自然不敢怠慢,便把最好的酒——端午时宫里赏的御酒拿了出来。她并不知道史夫人有孕,而且也提过这是端午节御赐的雄黄酒,且雄黄酒的味道一闻便知,史夫人明知是雄黄酒还喝,怎么能怪在她的头上?
史夫人却有苦难言,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却不是因为她不小心,而是因为太小心。先前她月事迟了几日,便怀疑是不是有了身子,基于某种原因,她没有找太医,而是悄悄去药房请了位大夫。
史夫人年不过十七,面皮薄,也没好意思告诉大夫她怀疑自己有了身孕,只说身子不适,而后大夫诊脉、开方子,话说了一堆,就是没有提起身孕的事儿,史夫人自觉丢人,自然不会将此事乱说。
罪魁祸首似乎找到了,贾府的人气势汹汹的去找那大夫算账,谁知大夫一听傻了,也喊冤枉:那么短的日子,脉象不显,便是太医也未必诊的出来,何况是他?史夫人自己说身体不适,他便没想到上面去,且他开的方子也极谨慎,没有半点对母婴不适的东西……
看这事儿巧的……若勉强追究起来,竟是史夫人自己的过错更大些。
见说话的丫头一脸唏嘘的模样,林楠摇头失笑,起身去贾母房里用早饭。
黛玉眼圈儿红红,神情恹恹,想必是昨儿哭过一场,贾母也神情黯淡,林楠少不得多说好话,将贾母勉强逗笑,才领了黛玉回府。
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两个送他们出来,送到二门,林楠顿住脚步,想想后将下人都使开,看着王熙凤一阵,才道:“琏二哥哥和嫂子对我和玉儿向来亲近,所以有些事,我想提醒嫂子一句。”
贾琏笑容凝住,看了王熙凤一眼,道:“林兄弟有话尽管说。”
林楠道:“按说舅舅房里的事,我这做外甥的不该插嘴,但是琏二哥哥和嫂子应该知道,小舅母之所以会嫁过来,同我与妹妹有些干系,看见舅舅和小舅母能琴箫相和,我和妹妹心里也好受些。但是如今的情景,却让我难以心安,小舅母豆蔻年华,若是因了我和妹妹的关系,让她深陷火坑,我委实难以坐视。”
王熙凤脸上堆起笑容,道:“林兄弟你误会了,小婶子自进门之后,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将她捧在天上还来不及,怎么会……”
林楠打断道:“漂亮话我说不过嫂子,但是嫂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小舅母对嫂子如何,嫂子心里有数,家和万事,好好的一个人,嫂子就非要逼的她学会这些肮脏伎俩,和嫂子您斗个你死我活?”
王熙凤笑容有些僵硬起来。
林楠继续道:“我实在看不出,二舅舅房里的事儿,和嫂子有什么关系?老太太再心疼宝玉,难道会因为这个,不让自己旁的孙子出生?”
贾琏瞪着王熙凤,脸色阴沉,却依旧对林楠道:“林兄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二婶的事,分明就是赶巧了……”
林楠对贾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依旧对王熙凤道:“妹妹这些年,多亏了嫂子照看,冲着这些日子嫂子为了妹妹奔波劳累,我也不会去寻嫂子的不是,只是……”
林楠顿了顿,道:“嫂子,人再做,天在看,嫂子道现在还没有一个儿子傍身……有些事,不好不信的。”
王熙凤强笑道:“林兄弟说的是。”
林楠笑笑,语音一转,道:“说起来我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了大表姐,不愧是宫里出来的,那做派真真是不一般……对了,大表姐年纪也不小了吧?再不着紧终身大事可就要耽搁了。琏二哥哥不是认得不少青年才俊吗?怎的也不给大表姐留意一下?若能做个大媒,不知道老太太和舅舅舅母该有多高兴呢!”
贾琏含糊应了一声,林楠笑笑,携了黛玉告辞离开。
贾琏脸上笑容一敛,狠狠瞪了王熙凤一眼,追着送了出去。王熙凤在原地站了好一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咬了唇,转身往回走。
马车上,黛玉拧着眉纠结许久,终于还是问出口:“哥哥,你怎么知道小舅母的事是有人谋划的,毕竟连小舅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
林楠道:“她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黛玉皱眉道:“哥哥这般笃定,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林楠不答。
黛玉咬唇想了一阵,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
“嗯,”黛玉道:“问题出在那个大夫身上!若他当真全然没想到小舅妈可能有了身孕,那么根据症状,必然要开些活血通络的药物,但是那大夫为了避嫌,开出的方子半点问题都没有,是以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林楠赞赏点头道:“妹妹果然聪慧。”
黛玉被赞的很不好意思,道:“我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哪里比得上哥哥。”
林楠道:“陛下派来给你诊脉的那个大夫,听说在妇婴一块在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的,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你问他求一个生子的方子,回头交给琏二嫂子。另外,没事了抄一篇经文,同方子一起去给她。”
“方子也就罢了,但是琏二嫂子可不信佛,给她抄经文有什么用?”
“正因为不信才要提醒她,人总要对某些东西存了敬畏之心的好。”
前世单琪是红楼迷,偶尔会对林楠吐槽,说起红楼中的女孩儿,个个唏嘘,说起贾府的男人,却个个喊杀,唯一稍有好感的便是贾琏,不是因为他还算有良知,会为石呆子不平,而是因为他虽贪花好色,在大难临头时,却肯将王熙凤做的伤天害理的事统统扛下来。用单琪的话说,把那个懦弱无能,最后还抛妻弃子去当和尚的贾宝玉不知甩了多少条街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单琪那些微的好感,林楠也不愿贾琏又被王熙凤牵累了去。
“只是哥哥怎么知道事情和大姐姐有关呢?”
“因为舅母没那个脑子,而琏二嫂子,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行个方便罢了,她怎会傻的自己动手?”林楠道:“能在小舅母之前就察觉到她可能有了身孕,也就宫里出来的元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