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大郎君,乃我密州下任接任者!是万千黎民百姓的实际掌管者!是数十万人马的指挥者!她的妻子也必是我们密州的女主人,我们密州妇女的典范,岂能这么草率就决定?你知道节度为何一直没有再娶吗?就是怕后宅不宁,影响密州发展!节度如此,大郎君难道就能不注意吗?更何况大郎君现在人在开封,那女子却在密州,这面都没见过,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你王森娶个媳妇还要挑三拣四蹉跎至今呢,更何况大郎君!”
“这个……”王森被赵匡胤的气势所迫,一时有些拘束,不过他还是道,“我说亲了啊。”
“要知道,娶妻不仅是娶一个女子,更是娶未来的伴侣,孩子的母亲,父母的赡养者。待将来父母年迈,我们在外拼搏,与我们父母接触最多的实际是我们的妻子,若是不贤,不仅是我们家宅不宁,还会令父母不喜,这就是不孝。教导出来的孩子不懂礼仪,不知是非,这就是……你、你刚才说什么?”赵匡胤本准备再接再厉,喷王森一头口水,愣了下才再次开口,“你……说亲了?”
“是啊,前两年就说了,本来准备今年成亲呢,不过……就往后拖了拖,那女子我也只见了一面,不过我阿耶说温柔贤惠,虽然我阿耶对我凶的很,可他总不至于在这点上骗我吧。赵二郎,你这个样子……莫不是还没有说亲?”他睁大眼,非常稀奇的样子,莫名的赵匡胤就有些气虚,他挺了下凶,“自然没有啊,别说是我,据我所知,咱们这一批里没有说亲的多着呢,男子汉大丈夫,不立业,怎么能够草率成家?”
“你说反了吧。”
“怎么反了?”
“成家立业,这成家是排在前面的。何况,咱们这一批,据我所知,不说说亲的,成亲的都有几个呢。像是白勇白大哥,孩子都有两个了。”
赵匡胤皱着眉:“白勇也就罢了,还有谁成亲了?”
王森掰着手指头说了几个,最后道:“对了,还有赵进!”
前面那几个也就罢了,因为颇有几个是女生,赵匡胤虽然擅长交际,和谁都能混熟,可也不会往女生堆里去扎,而后面虽有两三个男生,可也只是一同上过学,说熟,也不陌生,可要说多么熟稔,却不太一样。这里面有些历史原因,一是他上学比较晚,二来则是早年在石敬瑭时期,他们分成了两拨。而王森说的这几个,都是跟这刘灿到了邺城,所以他们同石守信更熟悉一些,不过当说到赵进的时候,赵匡胤抬起了头:“赵进?他什么时候成的亲?”
“就在前几个月,你知道他们家就他一个了,他族中怕他这一支断了,就催着他把亲成了,其实咱们这些人,除了白勇,成亲都有些晚,放别人那里,早都是孩子多大了?赵二郎,你这倒还真有些稀罕,据我所知,也就只剩你一个没说亲了。”
“有什么稀罕的?你们这是太草率了,要知道我……等等,你说据你所知都说亲了?那石守信呢?”
“这个……好像还没有吧。大郎君,石大哥成亲了吗?”
……刘灿默默的转过了头,一时有些无法接话,这两个,一个是被她依为重任的正堂首领,一个是历史上的宋太祖,现在却如同两个八婆似的正儿八经的讨论了半天谁又没有说亲!谁有没有说亲很重要吗?好吧,现在是讨论到她的亲事,可是有必要这么延伸吗?
“大郎君?”
“……好像没有。”
“看吧。”赵匡胤立刻得意洋洋,“我就说成亲这事不能草率吧,石守信别的也就罢了,成亲这一点,却和我的观点是一致的,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王森没有说话,看着得意洋洋的赵二郎,突然有些不忍——赵家阿婶,一定是因为孩子太多,顾不上了!否则哪有孩子到了这个岁数,还不说亲的?他家阿耶一个大老爷们还一早给他张罗这件事呢。石守信那边他是知道的,石家阿婶早就提过这事了,据说还央告到了大郎君这里,只是石守信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觉得时机不对。
看,大家都有人给张罗这事,哪怕是无父无母的,也有族里长辈操心,唯有赵二郎,平时看着各种都好,谁知却是在家中被忽略的!
一开始见王森不再接话,赵匡胤还有几分得意,想着总算把这小样儿给说下去了。可慢慢就觉得不太对了,怎么这小子的目光,越来越带着同情?
“那大郎,现在要如何?”眼见赵匡胤又要发问,王森连忙开口,刘灿唔了一声:“再看看吧。”
“再看看?可陛下那里……”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拖个一两天也没什么。”
王森一怔,刘灿已道:“先就这样吧,你们两个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郭威那边,还是第一要注意的。外面的船,还是每天都要保持三次联系。其他的,你们自己把握。”
她说一句,王森赵匡胤就应一句,待说完,她摆了摆手,就自己走了进去。赵王二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王森怔了怔,有些想问赵匡胤,谁知道赵匡胤却一脸阴沉,然后,竟没同他打招呼,也走了进去!王森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一种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难道赵二郎知道大郎君的什么事?”
赵匡胤并不知道刘灿的什么事,他只是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也不突然,在听到王森说刘灿要说亲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舒服,怎么能够草率说亲呢?怎么能够?怎么能……他觉得这是王森对刘灿不负责任,对密州不负责任,可是,当刘灿并没有反驳王森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说亲,是的,他们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不管他怎么同王森说,但他心中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的阿娘也提到过,不过因为他实在事多繁杂,而且他们家也有晚婚的习俗,这才让他蹉跎到今天。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其实他们已经是要成亲的了。可是他虽然知道,却也一直不想成亲,在早先,他也一直认为他心中想着事业功勋,可是在今天,他隐隐的觉得,好像……不是太对。
若只是想着事业,那为什么比起不愿自己成亲,他更不愿意大郎君成亲呢?
大郎君这次……真的会说亲吗?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回到屋中,他闭上眼,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或者……有些……不是那么正常了……
刘承佑突然闹出这么一出,刘灿也有些头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她到宫里说早先同李业的话是推脱,她其实还没有说亲,但她也知道,这话要说出来,接下来就是牵线保媒。而若仓促在密州定下一个……赵二郎虽然刚才说了不少不靠谱的话,但有一点却是没说错的,她的妻子,就是未来密州的女主人!
当然,她不可能给她什么权势,可总有人会投机钻研,总有人想着走个捷径,总有人要烧个冷灶,哪怕她能隔绝了她的妻子,可她妻子的家人呢?兄弟姐妹呢?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身份,就能成势了!不是不能解决,可必然会有很多麻烦。
如果真要走这一步的话,那么最好的,就是她的妻子是一个孤女……很自然的,刘灿就想到了喜鹊……
她低头盘算了片刻,然后把阿杜叫了过来:“我现在需要一个妻子,你觉得喜鹊如何?”
阿杜一头雾水的进来,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唬的崴了脚,稳了下神,才有几分试探的看向刘灿:“大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刘灿把今天那宦官的话说了,最后道:“这样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我就想着,不如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当然,也不太可能彻底,但起码这五六年,耳根子应该能清净一些了。”
阿杜非常犹豫非常纠结非常为难,最后咬牙道:“可是……大郎君,您、您就这样吗?”
刘灿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阿杜,我现在又还能怎样呢?”
“可是……”
“若让我相夫教子,这辈子是都不再可能的了!”也许她曾经这么想过,可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想起,恍若隔世。
“但、但……”
“喜鹊若跟了我,当然要受一些委屈,荣华富贵却是能保证的。以后她若真想过自己的日子,待时机成熟了,我也能安排她出去。不过这些话,你先不用对她说。就问她愿不愿意成为我名义上的妻子吧。”
第234章 玉米羹 (六)
喜鹊僵着身体,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此时,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小碎花描金褙子,下面是一条浅绿色的裤子,梳了一个垂挂髻,用两个碧玉的花型小叉子叉在上面。这一身衣服并不怎么华丽,但已经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华丽、最贵重的衣服了。
不过她现在这么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却不是因为这身衣服,而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她现在——在宫中!
皇宫、京城。在过去,喜鹊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会和自己有什么牵扯,她虽然就生在管城,但京城也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哪怕是郑州呢,对早先的她也是一辈子的梦想——她当时见过很多人,都会把到过郑州当做谈资,那是非常值得称羡的事情。
她的记忆里,基本是没有父母的。本来像她这样的孤儿很难活下来,她运气好,赶上了刘成主政,他们的日子好过不少,族人虽对她不是特别照顾,也愿意拉她一把,她就这么东一顿,西一顿的长大了。她没上过学,更谈不上什么见识,可也经常听人说,刘节度当政,他们的日子好过不少——那时候,刘成早已到了郑州。所以真的来说,在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没见过刘成的,也没见过多少刘家人,不过心里是一直感恩的,等到刘家宣布离开,她想也没想就报了名——她那些族人,却有一些因为故土难离,没有离开的。
到了密州,她已经七八岁了,按照规矩,是能做活了。她本来在两个大户人家那边报了名,可都因为太瘦弱被嫌弃了,在进刘家之前,她本来,是要被安排换亲的。虽然她的一些族人没到密州,可也有一些到了。她的族人算有良心的,没把她胡乱卖了,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显然,也不能白白养活她——那个时候,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到了刘家,她才慢慢知道,其实管城出身的她一直都是有补助的,虽然在最初不多,可差不多也够她一半的口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