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眼认真,不由得心中就舒服不少。这一路虽然有王耀明把关,有王教官跟随。但一个只负责守卫,另一个则只是笑呵呵的喝酒,虽然他们都知道真出了事这两人是一定会出面的,可这一路走来,他们还真没发表过什么意见。大到难民生死,小到衣食住行,很多事看起来不起眼,却是很耗费心神的。他又是一个认真的性子,这又是他单独负责领衔的第一件事,就想处处做好。可就算他仔细再仔细,认真再认真,一路上出的纰漏也不少,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很是郁闷。
而现在赵匡胤凭借两个决定得到众人的信服,要说他完全想得开那还真有些说谎。不过他也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赵匡胤的那两个决定有多重要。第一个也就罢了,还有第二关。几个人头就完全把那几个难民吓住了?当然不能说没有,可这种震慑力还不足以让他们去和山贼拼命,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还是看到了他们的实力。
他们这边这么轻易的就击溃了那些山贼,这对于那些难民来说也是个震撼。这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和山贼兵匪交过手,但那些人还没那些难民齐整,所以难民们也没太大感觉。但这一次的不一样,在那个什么振威大将军出现的时候,他也有些提心吊胆。当然他不是怕打不过,可他们后面还带着几百号难民呢!这些人一旦乱起来,他们说不定还真要驱马逃窜。而就在那个时候,赵匡胤选择了最正确的解决办法,还取得了胜利,所以他就算心中再别扭,也要承认他的能力,顺带的,也就承认了他的地位。而现在赵匡胤不仅看到了他的努力,还这么说出来,不仅让他有一种欣慰之感。
他想了想,道:“阶级。”
“什么?”
“大郎曾说过这个词。”赵进低声道,不由得想到那个下午。那好像,也是这个月份,但管城的四月已经是春光明媚,那个下午刘灿和赵方毅坐在一起喝茶。赵方毅喝的是已经有些流行起来的花茶,而刘灿喝的则是清茶,那样直接把茶叶泡开的喝法有些苦,却是她的最爱。赵进是不习惯喝那种茶的,但他也要承认,只是闻的话那种茶带着一种更幽雅的清香。
他站在旁边为两人续杯,看两人下棋。在他来看两人的棋艺都不是怎么高超,首先赵方毅的棋艺就不高,而刘灿则是赵方毅教出来的。当然这不是说低水平师父就教不出高水平弟子,事实上他这个也是半路出家的弟子在这一方面就发展的不错,起码,他如果愿意的话大半是能胜过赵方毅的,当然,也能胜过刘灿。
不过在他来看两人之所以棋艺不高,是在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心思。虽然两人不时的会下上一盘,但更多的就是给手找个活儿。所以两人往往一盘棋能下一下午还分不出输赢。
而就在那一天,他听刘灿漫不经心的说到了这个词:“阶级,人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阶级的。处在高阶级的人会努力的维持这个阶段,而处于下端的人则会努力的往上爬。加入说人分为九个阶层,第一层最高,第九层最低。你说哪一层的最可怕?”
赵方毅想了想:“第九层。”
“不错,第九层,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当一个人没有什么可以输的时候就不怕输了,而在这个时候,聪明的当权者要不就要给他们东西,要不就要给他们提升阶级。其实这两者往往也是一回事。”
“怎么说?”
“给他们东西,或者给他们找一个更下层的阶级。”
“给他们东西也就罢了,再找一个更下层的,难道还有第十层?”赵方毅皱着眉,不是太赞同,刘灿笑了,“也不能说是第十层,而是,在一定范围内提升他们的阶层,比如难民是最下层的,他们往往和乞丐、山贼联系在一起。那么,就让一部分难民去看管山贼。难民和山贼结合的可能有没有?有。那就要看当权者的手段了。恩威足够,难民就会变成牧羊犬,把那些山贼看的牢固。”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刘灿一边拨弄着手上的棋子,一边笑着。阳光从外面射进来,他年轻的面孔变的像会发光一样。那个时候赵进只觉得她好厉害,太厉害了,厉害到连自己的老师也只有叹服,但到底怎么厉害他还不是太清楚,而到了今天,想到那一幕,他突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那就是,他要追随的主君啊!
那样的智慧,那样的强大。
听了赵进的转述,赵匡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道:“大郎不愧是大郎,我说让难民看管山贼只是觉得可行,而大郎……早已看的这么透彻了。”
赵进没有说话,只是嘴边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种带着自豪的得意。赵匡胤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蓦地他有一种想要追逐的感觉,不是不服气,而是想要自己也那样。
不知现在,大郎又如何了……
第148章 觉悟(下)
“杀!”
就在赵匡胤想着刘灿的时候,刘灿正一个直刺,手中长枪射出,正中对方的胸口,那人穿着胸甲,这一下并没能穿透。而那人也是彪悍的,只见他一手抓住刘灿的长枪,手中的大刀已砍了过来。
刘灿身往后躺,堪堪避了过去,但就此一来她的枪也脱手了,对方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大刀第二次砍了过来。他相信这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而砍下这人的人头,一定会给他增长不少功劳,这一路上,这人可没少杀他们的兄弟,而且看她一路都紧跟石敬瑭,定是亲信无疑。
带着血的大刀直往下落,刘灿瞪着眼,然后突然一抬右臂,一个亮芒直冲而去,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就觉得左眼一阵刺痛,再之后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袖箭!
这是在来邺城前就准备好的东西。一般人射箭只能做远距离的,她就算是近距离也能建功,可很多时候不见得会给她拿箭的机会,为了预防万一,她就准备了袖箭。要把这东西捣鼓出来还真费了不少力气,虽然在武侠小说里这东西已经烂大街了,但在真实的历史上,它第一次出现却是在宋真宗的时候,虽然那个出面制作这个兵器的人说自己是捡到了诸葛武侯的遗作,但仔细想想这更像是一个托词。毕竟从三国到北宋已经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什么样的保存条件才能把诸葛武侯的遗作保存的那么完整?别说纸张了,就是竹片,上面的墨迹会不会脱落?而更为重要的是,纵观整个三国可没见这个东西出现过。
刘灿物理一般,也没那个本事“发明”出这种东西,但她是导游,更关键的是她见过这个东西,而且是不止一次的见过,当她带着团去参观的时候,还听当地的地陪详细的讲了一遍又一遍……不过就是这样,她也和几个老匠人商讨了半个月才总算把这东西捣鼓出来,而每一件的制作成本也高的吓人。
不过再高的成本在这一刻也值了,她眯了眼,坐直身体,正要去捞自己的枪,蓦地从侧面伸来一支弩箭,正正擦着她的鼻尖过去。她的头皮顿时就炸了起来,想也不想的就往下坠,但那用枪的也是高手,出手竟是异常迅速,一枪不中另一枪已经紧追而来,刘灿身体在半空,只有腿上发力,令自己急速坠落这才避开了这一枪。那人微一惊讶,第三枪又到了,刘灿身在半空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这一枪,所以一落地,就往旁边滚,堪堪的又避了过去。
“死!”那人一声大喝,再次出枪。
刘灿瞪大了眼却是再动不了了,刚才那一下摔的她后背发麻,眼前发昏,就是那一滚更多的也是借着从马上下来的余力,而这一刻却是只能动动手指了。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在这一刻,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谬。在她刚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容易就死掉,这样的大环境,死人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这些年随着刘成的高升,刘家的实力越来越雄厚,会死这一点越来越淡出了她的思想。不是她就真以为自己会长生不老了,而是她总觉得……自己起码不会那么容易的死掉,总要等她做出一些事情再说。
而现在,她就要死了吗?
带着一丝血迹的长枪的枪尖其实并不怎么刺眼,却带着一种冷硬的光,刘灿瞪着眼,竭力的想着要怎么避开这一枪,却怎么也想不到。
碰!
就在那枪尖将要戳到刘灿脸上的时候,一个长刀伸出,狠狠的砸到了枪杆上。于是那本来看起来带着一丝狠厉的枪就断成了两截。
“大郎!”石守信一边挥刀一边看向刘灿。
“我没事。”刘灿知道她想问什么立刻出声,石守信面色阴沉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眯一下眼就把全部心神转到了那人身上。见到他那人就暗叫了一声坏,当下调转马头就想走,可哪里还走得了?石守信驱马追上,只是一刀就把他砍了下来。说起来这人死的也冤枉,他本是一把好手,就算敌不过石守信也不该这么容易就被杀的,但他枪被砍断了,就只想着跑,而石守信又是满腔怒火。两项凑到一起,却是那人连一成本事都没使出就死了。
“大郎!”杀了他,石守信转了回来,此时刘灿已经慢慢的坐了起来,他连忙奔过去,“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应该没有大碍。”刘灿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虽然疼,却还不至于动不了,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见这里暂时没人注意,也就不慌着挪动,“你呢,可有受伤?”
石守信下意识的就要把左手往身后藏,刘灿皱了下眉:“把手伸出来。”
“大郎,没什么事的,不过是被划了一刀,流了些血。”
“伸出来。”
石守信慢吞吞的把左手伸了出来,上面已经是一片血污,刀口处肉都翻卷了起来。刘灿看了一眼:“把我马上的那个蓝色包裹拿下来。”
“不用,大郎,我们还是……”他说了两句就在刘灿的注视下转过了身,然后把她的那个蓝色包裹拿了下来。这个包裹就是一个褡裢,做的也简单,就是一块布,一根绳子,里面却放了不少东西。有烧酒、纱布、干粮还有几个药丸,这东西是演武场的标配,每个演武场的学员在要出来做任务的时候都会领一份,石守信本来也有,不过在先前的厮杀中已经弄丢了。
刘灿拉着他的手就把烧酒倒了下去,石守信闷哼了一身,手指有些发颤。刘灿没有理会,拿着纱布擦了擦,又倒了一次酒。钻心似的疼痛从手上传来,他不由得咬紧了牙。这次再擦就好了很多,刘灿看了看,拿出一个药丸抹了上去。现在天冷,一夜之间倒不至于令伤口有什么太过恶劣的变化,但刘灿这么又洗又擦却把本来已经有些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弄出了血,石守信疼的直抽抽,他想说什么,但一时又找不到话,只能那么怔怔的看着刘灿一夜奔波,刘灿的头发已经乱了,脸上也有了血污,但她就这么低头的时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温柔?石守信吓了一跳,飞快的摇摇头。刘灿啊!刘家阿姐啊!温柔!刘家阿姐可以是强悍的无敌的善良的,可温柔……
“现在知道疼了?”
“啊?”
“若是早些处理是不会这么疼的,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以后有可能的话还是早些处理吧。”知道他应该是没有机会,刘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手给他缠上绷带打上结。自始至终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石守信看着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刘家阿姐,应该也是很温柔的吧……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