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的蠢徒弟。”顾珩摸了摸因这段时间的邋遢而留出来的胡子,笑得有些得意,“怎么样,为师留胡子的样子是不是很成熟,有种别样的英俊?”
顾枕棠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拆穿他,吐出一个字:“丑。”
“……”顾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顾枕棠看了看顾珩湿漉漉的头发,又看了看柯清怡拿着干布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直接地问道:“小静,师父没有为难你吧。”
“为师是这种人吗!”顾珩瞪大了眼睛,“我们相处得相当不错,对吧,侄女儿?”
顾枕棠不置可否,看向柯清怡,又问了一句:“他叫你给他做什么?”
柯清怡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顾珩叔让我帮他擦头发,然后你就回来了。”
顾枕棠放下沉甸甸的一大袋东西,捋了捋袖子,拿过柯清怡手中的干帕子,淡淡道:“还是我来吧。”
闻言,顾珩身手敏捷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哪有半分刚才所说的累得四肢无力的样子,整个人精力充沛得像个小孩。他眼疾手快地夺过顾枕棠手中的东西,看都没看就展开盖在头上,用手胡乱揉着,笑嘻嘻道:“还是不劳烦徒弟了,这种事为师自己来就可以了。”
看顾枕棠那沉着脸挽袖子的样子,要真让他给自己擦头发,岂不是头皮都要伤一层?
虽然最近总会冒出几根讨厌的白发,但顾珩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头发的,。
看见师徒二人的相处模式,柯清怡站在一旁大跌眼镜。
原文里顾珩几乎没出现过,至少在柯清怡弃坑之前,他一直以来的存在感只不过是顾枕棠话语间偶尔提起的一个名称,读者只知道顾枕棠是一个非常念及师门情谊的人,心底对顾珩也是心怀感激,很是孝顺。
没想到真实情况居然是这样。
顾珩无赖幼稚,嬉皮笑脸得像个小孩,但养出来的徒弟却面瘫成熟,稳重淡定。
这也难怪顾枕棠有着一手好厨艺和细心体贴的性格了,从小就要照顾这么一个随便懒散的师父,说不定年纪很小时就要开始学着给顾珩收拾烂摊子,像是付酒钱交房租找东西这类事情,对顾枕棠而言大概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柯清怡知道,虽然顾枕棠言语上对顾珩不冷不淡,但心底其实很尊敬关心顾珩。
几乎每一个月,顾枕棠都会写两封信回去问候师父的身体状况,并附上季节更迭天气变幻的衣食嘱咐,顺带汇报柯清怡的情况——记得上一次他俩冷战,顾枕棠就写信求助于顾珩,虽然字句简洁,用语淡漠,但还是能感受到其间的信任与依赖。
看着顾氏师徒你来我往地斗嘴,柯清怡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郑启宵。
准确而言,应该是沉寂已久的慕容静看到眼前这幕后想起了那个人。
慕容闻渊是真把他当儿子,但郑启宵却未必将他视作亲人。
如果身份对换,顾枕棠的父母像郑启宵的父母那样被仇家杀害,他十岁被顾珩收养,会不会也在拜顾珩为师的最初就谋划着复仇,然后盗走乘风剑,在被顾珩发现后,第一反应不是放下剑认错,而是手执剑刃,与之对抗?
如果他也失手杀死了顾珩,那他会不会对顾珩的尸身置之不理,仓皇而逃,情急之下掀倒烛火,欲用一场会伤害更多无辜的大火来掩盖自己的罪孽?
如果他也放了火,策马而去,会不会也是一路都不回头,咬着牙,紧握着剑,毫无留恋地离开熟悉的城市,就这样开启自己的新篇章?
如果他也离开了,会不会短短两年就认不出自己的义妹,在人前不提恩师顾珩一句?
如果他……
这些假设都曾化作一个个问题,从柯清怡口中代慕容静问出。
而顾枕棠当时依旧是神色淡淡,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只是问道:“小静,你爹留给你的剑谱是你报仇最有用的武器,但那时被我拿了,你可曾有对我动过杀心,想要杀掉我抢回剑谱?”
柯清怡愣了愣,但还是不死心:“且不说我,我想问的是你。”
“我不知道。”顾枕棠的眼眸清亮如月,平静如湖,“但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去碰,起码这一点,我相信我能做到。”
这已经足够了。
家里多了顾珩,一下子热闹起来,吵吵闹闹就到了晚饭时间,顾枕棠主厨,柯清怡择菜,而屋子里唯一的成年人顾珩,一点都没有中年人的样子,像个顽童一般这看看那瞧瞧,还不断找机会调戏柯清怡,被顾枕棠看到了,直接一把菜刀晃了晃,顾珩这才停止了骚扰。
柯清怡见顾珩去别处玩了,才低声问道:“枕棠哥,你有师娘吗?”
顾枕棠道:“没。”
“顾珩叔长得也不赖啊,怎么会没有相好的呢?”
顾枕棠切菜的手顿了顿,沉默了几秒,才淡淡道:“以前有的。”
柯清怡一愣:“啊?”
“是一个等了师父很多年的女人,但后来得了重病,在我五岁的时候病逝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师父哭,一边喝酒一边哭,喝到吐血喝不下去了,就把酒淋在剑上,以此代喝,发誓终身不娶。”
柯清怡惊诧地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话来:“顾珩叔……也挺惨的。”
顾枕棠娴熟地把切好的肉丁拌好料,才道:“是他辜负在先,这怨不得谁。”
因为知道了这段情史,吃饭时柯清怡几次被顾珩打趣,都没有还口,反而不自觉地向顾珩投向带着些忧伤的目光,看得顾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有顾枕棠在饭桌上斡旋,主动问道:“师父,事情来龙去脉小静都告诉我了,你什么时候入的丐帮?”
顾珩夹了块肉,一边嚼一边摆手道:“谁跟你们说我加入丐帮了!”
柯清怡道:“呃,你的穿着和那只打狗棒……”
“哎呀,那都是偷的。”顾珩倒是十分诚实,“我没衣服穿了,剑也被人收走了,正在气头上呢,就看到一个叫花子赖人酒钱,当时我可威风了,见义勇为,把那醉小子揍了一顿,扒了衣服,拿了棒子,也算是充分利用了嘛。”
“没衣服穿,剑被人收走了?”顾枕棠从这话中捕捉到了信息,微眯起眼睛,“师父,你又去赌坊了?”
顾珩一看露馅了,马上笑着转移话题:“这肉怎么那么好吃呢?乖徒弟啊,你的厨艺见长啊!简直就是师门骄傲!”
顾枕棠也拿他没辙,总不能做徒弟的把师父狠训一顿吧。于是也话锋一转,问道:“你来找我和小静,是有什么事吧?”
顾珩沉默了几秒,看了看顾枕棠,又看了看柯清怡,一本正经道:“你们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二人皆答:“真话。”
顾珩严肃道:“真话是……假话里说的,才都是真话。”
顾枕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