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腹背受敌,圣人一反常态,破格提拔选用年轻将领及官员,由经验资历老道的大臣掌舵,共同务事。有机会施展抱负是好,可乍一听自家孙子要去那种地方,老太君半捂住胸口,朝顾大爷瞅了眼,说话声儿都紧了:“宏哥儿也去?”
“听圣人意思像。”顾家大爷喝了口酒,微笑道,“倒也不妨事,他是文官,怀信在那边不是也平安着。”
“那孩子受苦了,宏哥儿过去也好有个照应。”老太君叹了一声道,“咱家这是怎么了?孩子们一个个都往西北的跑。”
晚膳用到很晚,顾青竹忧心忡忡的回屋坐在床边,颂平张罗着兑好热水,让她泡泡解乏,冬末还很冷,浴室的热气没多会儿就散了,得不断加水进去。往常她不想让丫鬟们麻烦,都是紧着时间清洗好,这次却泡在浴桶里足有一刻钟。
顾明宏去京兆府不是一两日,程瑶是会跟着去的,她若想不在家中干巴巴的等着,只有去央求长辈,让四哥四嫂带着自己。
于是次日,她先和程瑶透了意思,又去和父亲请示一番,顾同山虽说担心女儿安危,可见顾青竹那眼神,心知是犯了倔脾气,便只好应允下来。
老太君舍不得,举着巴掌照她掌心狠拍了好几下,恨声道:“没个让我省心,还没成婚,这心思就全扑在人家身上了?”
家中长辈错以为她是想探望赵怀信,顾青竹便将错就错,直接承认道:“孙女儿去去就回来,一到地方就给祖母报平安。”
兵马粮草不断向京兆府运送,圣人这次委派官员前去,另外也备上三十多车的米面和盐油,许芸做了皇商,这两年销往西北的盐好大一部分是经她手收购的,趁着形势,许家产业也不拘于泸州和南方,眼下京兆府也将设上铺子。
官道上车队络绎不绝,连日运送,路况比顾青竹上次经过时差了很多,四处都是坑洼,马车行的颤颤巍巍,行至半道程瑶晕的不行,停下来歇息一日,顾明宏派人把车上铺几层厚垫,干脆让她躺下能舒服些。
队伍赶到地方花了小半月,进城时是半夜,车外呼呼的烈风将压紧的布帘都掀了起来,顾青竹顺眼看向窗外,高耸的城墙在夜色中隐隐现出个轮廓。
知府给他们安排的院落在衙门旁边,转两个巷子就到,范大人和顾明宏他们去衙门叙事,舟车劳顿的,顾青竹和程瑶没再折腾,先挤着睡了一宿,醒来后才差遣丫鬟布置好两间屋子,把箱笼里用的东西拿出来。
赵怀信奉命到西北负责调配军需,战事吃紧连着几天无法阖眼的情形多的是,好容易调整月余,沈昙的事情一出,又是黑白颠倒的忙碌。
顾明宏跟他说七妹跟着来了,他拧眉没回过神,慢半拍的恍然意识到指的正是顾青竹。
“我这当哥哥的还没见她那么急切过。”顾明宏感慨道,“祖母起初没同意,她竟跪在地上求,吓的老人家一跳。”
赵怀信震惊之余,瞬间就明白她是为着沈昙而来,心中微酸,笑了下道:“明宏兄一路费心了。”
“自家妹子操心不是应该的么?”顾明宏瞥他一眼,挺不是滋味的说,“青竹对你可谓掏心掏肺,若欺负她,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赵怀信半低着头,认真道:“我护她还来不及。”
从前听闻边关紧急,并不知怎样的急法,初到西北两日,顾青竹着实深有体会。
范大人和四哥从当夜进了衙门便没回来过,直到第三日才现身,赵怀信披着纯黑大氅跟在后头,在汴梁时总一尘不染的鞋靴,如今也泥泞斑驳。
程瑶晕车尚没缓过劲儿,饭食俱由顾青竹打点,这样的天气,吃些热锅子最暖身,左右银子管够,六合去集市买的新鲜牛羊肉,大个儿的萝卜番薯,两样青菜,配上厨娘手工团的圆子,又包上几屉饺子煮了,热腾腾的摆满一桌。
范大人看的直瞪眼,直说幸亏没喊人回来,不然这满桌子菜指不定不够吃呢。
虽然一直拒绝赵怀信的示好,但她懂得人情世故,两人也有半年多未见,看他神色略有憔悴,动手舀了碗清汤,配上葱花递过去道:“喝下暖暖身子。”
当着众人面,赵怀信没说其他话,单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接过碗。
屋子既然整理好,程瑶便搬过去和顾明宏同室,这宅院统共两进,前头是堂屋和书房,后面挨着几间卧房。
顾青竹临睡前见书房的灯还亮着,想来赵怀信并未休息,心内有些想去问问寻找沈昙的近况。她下床换了双夹棉的软绣鞋,围上斗篷顺着连廊到书房前,门半掩着,刚刚站定里面就传出赵怀信的声音:“就知道你等不到明天,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