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早前还对顾七娘耿耿于怀的贵女们,在听说赵坏信迷上个青楼女史后,那愤懑简直能掀起房顶子,而好处也显而易见,顾青竹不再是众矢之的,甚至有些人开始可怜起她来,头次解过婚约也罢了,这前脚刚从火坑里出来,后脚又一头栽了进去。
而宫里,早朝比往日足足超了一个时辰。
圣人例行处理过政务,便提起陕西路私卖军械一事,这案子一直在查,官员们大都听到些风声,本想着还是不痛不痒的汇报下进展,可没料到的是,太子在陈述案件的最后下了定论,说钦差大人已传回密信,上奏西北大营主帅沈原将军,参与到私卖军械一案,并且有通敌卖国之嫌。
大殿中忽然静了下,紧接着一片哗然,众臣纷纷看向站在左侧最前方的魏国公沈鸿渊。
老国公已近杖朝之年,年轻时征战杀场落下满身的伤,照太医们说,能安稳活到这个岁数就是大寿了,如果朝中没有要事,圣人准他每隔五日参加一次朝会。今日并非他必须早朝的日子,但沈鸿渊还是力排众议的来了,倒要亲耳听听那些个玩弄权术的朝廷毒瘤,到底造了什么伪证,污蔑他沈家儿郎。
老国公一辈子杀敌卫国,浑身气魄是刀枪血雨里头洗礼而来的,单用目光锁着你,便会有种被猛虎盯上的错觉,太子手里捧着奏折□□,只觉得浑身如针扎一般,到底顿了顿,才强忍着不适继续读了下去。
圣人在龙椅上坐着,表情倒没见什么变化,半晌才开口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私卖军械和通敌卖国哪一项都是足以掉脑袋的重罪,朕不会听一面之词,宋爱卿。”
刑部尚书宋大人上前一步俯首道:“臣在。”
“朕限你两月之内将案子重新彻查一遍,所有查案人员另行择选,明日把名单呈上来给朕过目。”圣人道。
宋大人应诺后退回队列之中,圣人复问众臣还有何异议,结果真有位年轻臣子手指笏板站了出来,正气凌然的指责沈原将军在军中作风强硬,不少同僚对其颇有微辞,且钦差大人所列出的人证物证确凿,若真需重新审查,他自荐加入以证公廉,末尾还看了沈仲一眼,猜忌他们会徇私枉法的意思昭然若揭。
沈仲向来算不上好脾气,见对方极尽讽刺之力,也是厉声而对,不一会儿许多官员也加入进去,大有在大殿上一争高下的势头。
圣人隔岸观火的态度令老国公十分窝火,如果说昨日让三皇子提前与沈家通了消息,是欲意表明立场,那么现在圣人之举,便是确确实实想借机打压魏国公府一脉。
与老国公同代的将军早已作古,如今国泰民安,年轻将领挣得军功的机会少之又少,想升官职,免不了要攀附朝中现有的官员。魏国公名声在外,由他一手提拔的将领正是朝中的肱骨之臣,而从另一面讲,沈家一家独大的时候久了,圣人心里免不了会有些想法。
伴君如伴虎,即便你是肝胆忠心,也免不得被猜忌。
这番争执最终还是由圣人出面压下了,临近午时才散的早朝,沈仲伴着老国公缓缓走出大殿,以老爷子的脾气,在朝堂上一言不语,定然是真动了怒,他刚想说话劝慰两句,老国公却捂住胸口软到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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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顾青竹是从六合口中得知老国公在宫里猝然昏倒的。
她原本在院里捣腾那些花草,种的几盆芍药长得太满,想趁着晚上分开盆子栽进去,这一听,手上的小铲子差点丢在地上,呆了半天,才晃过神考虑着寻人去问问,可事情刚出,派人去魏国公府又怕太唐突,还是颂安在旁边提个醒:“姑娘莫急,老爷虽说不上朝,但大爷每日从外头回来,都会同他说会儿子话,这么大的事情,说不定老爷会知道呢?”
顾青竹一路秀眉微蹙,到了父亲那里,张姨娘正端了汤药放在桌边儿晾着,见她来愣了愣,而后问道:“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我来看看。”顾青竹笑着往里屋看一眼:“我父亲在忙么?”
张姨娘往桌上摆了几碟瓜果,见她脸色不对,也没再客气着让吃东西,紧走几步挑起帘子往里面瞅了瞅,点头道:“进去吧,老爷也没在休息。”
顾青竹哎了声,顿了下,转身将药碗放在托盘里:“我顺带把药送过去就好,姨娘不必操心了。”
顾同山自从知道女儿中意沈昙后,对魏国公府上的事儿相当上心,是以顾同林和他说起老国公病倒时,还多问了两句。魏国公府和顾家近两年关系不错,顾家大爷回府便和李氏提了提,明日少不了派人送些药材什么的去沈家,得提前制备好。
“下午听你大伯说起,老国公是中了风。”顾同山摇头道:“圣人从太医院挑了好几位太医,眼下都在魏国公府为沈国公医治,但愿能妙手回春。”
顾青竹的两只手不自觉的攥在一起,族中也有其他长辈曾经得过这病,轻点的偏身麻木,口舌歪斜,再重点儿马上猝死的都有,再可怕不过。
顾青竹捏着勺子不停搅动着汤药,待冷的差不多了,才递给顾同山道:“爹的伤便是明善堂的许郎中治好的,太医们医术好是好,可有时候却是明哲保身的多,不知道能不能请许郎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