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今年喜事都积攒在一块儿了,哪还有精力建台请班子,只吩咐厨房将月饼做足了,提前给下人们放小半天假,让他们也过个团圆节。
科考已经过去两场,这最后三日最是关键,顾青竹在书房为沈昙抄经许愿,顾同山院中的丫鬟赶着进了门,鼻尖跑出了层薄汗,喘了两喘,才说三爷喊她一道出门拜访一位友人。
顾同山受伤时可算九死一生,将养这么久,走路仍是有些勉强,圣人又准了他半年的假,明卓开蒙后得父亲教导的少,如今父子每日俱在一起,正弥补了前些年的光阴,所以平日若没要事,他是不会出府的。
这拜访他人府邸,甚少临时动身前往的,颂平连忙从双开大柜中挑出件熨烫妥的襦裙,伺候着顾青竹换上,喜乐进门还未放下手上的托盘,也被颂平叫来帮忙,还好她发髻梳理的可以见人,再添只头钗便齐全了。
和父亲碰了面,顾青竹方得知要去的许芸新置的院子,顾家一行在泸州叨扰人家良久,前些日子许芸派人送顾二爷的信函,还专程备上份厚礼祝贺刘氏产子,于情于理顾家都要派人去回访一二。
许芸买的宅子在城中东南角的甜水巷里,这附近官绅较少,大都是些做买卖的商户,小院一家挨着一家,茶肆酒楼也近的很。出大门向北行个几百步,巷子口处正临着汴河,两岸垂柳绿意傲人,顾青竹上次瞧见时,还是年后去城外种养园,挨着快活林沿岸走了几里,想当初柳叶才刚刚发了新枝。
众人下车,许芸带着管家在门前迎接,入了京师她也不改习惯,身上穿着麻料素长裙,长发挽在头顶,只插了一通体翠绿的玉簪,虽是女子,竟颇有些魏晋名士的风范。
“顾大人、七姑娘好久不见。”许芸并没行那女子福身之力,倒自如洒脱的拱手招呼:“这位小公子便是大人幼子吧?”
“正是小子明卓。”顾同山颔首,并轻轻推了顾明卓站在身前,介绍道:“这便是爹与你说的许家家主了。”
顾明卓人小却极为懂事,再听说过父亲重伤得人照拂之恩,便记挂着有一日登门致谢,闻言,肃着小脸向许芸施以大礼:“明卓谢许姨出手相救我爹爹。”
来时路上顾青竹提点过胞弟,许家家主虽年纪大,但还未婚配,夫人什么的称呼不可取,可以随她喊一声‘许姨’。
“小公子客气了,快些起来,不愧是汴梁百年世家,顾大人教子有方。”许芸观他言行不输成人,当即便多几分喜欢,双手扶他起了身,笑道:“贵客请。”
顾青竹牵着明卓跟在两人身后,心内赞叹许芸眼光独到,能在这片寻到如此品相的宅院,地方虽说不能与泸州许园相提并论,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映草木,门洞窗格均独具匠心,想来费了不少精力打理的。
烈日高悬,许芸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水榭间落座,果酒随即由丫鬟端上,还特意为顾青竹备了碗红豆冰汤,明卓面前那碗冰多一点,正是解热消暑的好物。
顾同山与许芸交谈了半个时辰,顺便打听皇商之事她准备的如何,顾家虽无人在户部任职,但既然许家有这个能力,从中引荐也不是大事。
一番旁听下来,顾青竹再次为许芸的博学所折服,不禁感叹自己日后若有她三成,做梦怕都要笑醒的。
中秋事务繁忙,顾同山不欲多打搅,于是在邀请许芸明日到顾府过节后,带着顾青竹姐弟离去。请人来府上过节是老太君的意思,一来尽了地主之谊,二来刘氏与许芸关系甚好,也盼着她能来看看衡哥儿,所以许芸也没多推脱,只说按时赴约拜访。
次日,顾府院墙外巷子里来回窜梭玩耍的孩童一波接着一波,拍手声嬉闹声阵阵传来。
家中来客,李氏专程从顾同山那打听了泸州那边的口味,加上几个当地菜色招待许芸,而她自然也有备而来,挑的礼物几乎是处处称心。也不知从何处得知老太君最近身子不爽利,疲于行走,便从商铺购置一辆四轮车相赠,还嘱咐说单能在平坦的地方使用,以后想转转散步健身,也不愁累的时候还要差人抬软骄了。
席间许芸话语并不多,但每逢开口,说的话儿都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连老太爷都对她刮目相看,在人走后还多问了两句。
待听说许芸年近四十还未成过亲,老太君心里头可活泛上了,卢氏病逝那么多年,顾同山一直未曾动这方面心思,从前她也说过几次,无奈自家儿子没甚意愿,便搁置了。
“你觉着那许家家主人怎么样?”老太君暗暗想了一回,便问了李氏。
李氏愣了神儿,稍微一转就懂了老太君的深意,蹙眉想了会儿,将她扶到罗汉床上道:“人瞧着是不错,可二爷那边我看也没别的意思,且说她常年经商忙碌,真要娶到家里做主母,两边兼顾就是大问题。”
表面这么说,李氏话中也提醒了老太君,许芸再能干,那也是商贾出身,顾家不重门第,但本家这支还真没有聘商户之女当媳妇的先例。且人家一手挣出的家业,眼下都可以竞争皇商了,恐怕也不愿日后被围困在宅院之中,无法施展抱负。
老太君侧着躺下阖了眼,叹道:“青竹和明卓也大了,同山如今年轻,将来老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安不下心,至于出身,商贾也没甚子,就怕像你说的,人家还不乐意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李氏宽慰她道:“您啊少操些心,好好养着身子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