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几位主子听说大姑娘路上想不开,跳河自尽,忙骑马坐车赶到了那河边,面上皆是悲痛之色。
但悲痛过后,该安排的,总要安排好。
家丁寻了旁边一处破庙,大家就都赶了过去,去到那里面,细细协商。
廖宇天擦了擦干涩的眼角,悄声问身边的长子:“你看怎么办?”
廖泽昌昏黑的眼中现出狠戾,“那臭丫头竟然只想着自己,不顾亲人死活!崔家有什么不好?犯得着这般避如蛇蝎?如今倒好,丢了她自己性命就也罢了。竟是害得我们往后也不好从崔家买……”
“浑说甚么呢!”董氏在一旁打断了他,寒着脸说道:“甚么买不买的?莫要乱说话。须知‘祸从口出’。你虽心地善良,不爱将旁人想得太坏,但是,那些人的心里,不见得就光明正大!多少次被旁人暗算,怎地还不涨教训!”
廖泽昌方才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被这么一打断,心里有些不爽。再开口,语气便有些不善,“那臭丫头已经死了。崔家见不到人。那你说怎么办罢!”
董氏被儿子不耐烦的语气给堵了个正着,心中气闷,一时无言。
这时候,古妈妈急匆匆过来,愁眉苦脸道:“坏事了坏事了。”
董氏先前的火气没处,当即喝道:“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坏不坏的!忒得晦气!来人,拖出去掌嘴!”
门口的婆子和丫鬟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动作。
——大姑娘已故,这才是顶重要的大事。王妃和王爷不闻不问就也罢了。如今旁人不过说了个‘坏’字,却引来‘晦气’二字。
敢问这个字,还能比大姑娘去世更重要?
她们这一迟疑的功夫,给了古妈妈开口的机会。
古妈妈见董氏怒了,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抱住董氏的脚,凄凄惨惨地说道:“王妃,求王妃做主,帮帮二姑娘,把她身边的人都弄走了罢!”
董氏不耐烦,伸脚要踢。
她飞快抬眼觑了下董氏神色,急急说道:“二姑娘见大姑娘在自己面前投了河,就晕了过去。刚刚醒了,人却有些迷瞪,也是想不开,一直说‘崔少爷那么好的人,我求都求不来,姐姐为何那么不喜欢’这样的话。奴婢真怕二姑娘这样浑说下去,名声都要坏掉了啊!”
古妈妈声音并不大,只有屋里的三个人能够听到。
董氏没有在意,依旧是伸脚将她踢滚到了一边。
但廖宇天眸光一闪,却是有了个好主意。
他在旁悠悠然说道:“若想不坏了两家的情分,倒也有一计谋正合适。”
董氏没有开口,旁边廖泽昌不住催促:“快说!快说!”
“他们不是想要两家结亲,娶个廖家的女儿么?那我们给他们个妻子就是。毕竟心慧出事,也不是我们想的,只不过是个意外。如此说来,也不能全怪我们,他们能够体谅。如今我们不妨赔他们一个,他们应该也能理解。这样一来,王府已经尽了情分,他们又得了个廖家女儿。岂不两全其美?”
“爹的意思是……”
“心芬不是和文清两心相悦么?”廖宇天很为自己这个想法沾沾自喜,越想,越觉得自己相当通情达理,“既然如此,不如让心芬代替心慧入门。也好成全了这一对有心人。”
语毕,他竟是亲自走上前去,扶起了古妈妈。
古妈妈受宠若惊,垂立在旁边。
廖泽昌想通之后,哈哈大笑。
董氏也忽地笑了。
“是这样了!”董氏颔道:“心芬这孩子一向乖巧,比起倔脾气的心慧来,不知好了多少。文清喜欢心芬,也是情有可原。我们成全他们两个,本就是心地宽厚之举。”
廖泽昌有些踌躇,“她年龄会不会太小了些?”
“小甚么!”廖宇天断然道:“她比晨暮苑那个,还大一点呢!”
廖泽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云昭。细想之下,果然如此。不禁叹道:“幸好心芬的亲事还没最终做出决定。”
她若定下了人家,要想这样做,还得先退了先前那门亲。既来不及,还会结一个仇家。反倒不如考虑廖心美和廖心芳了。
廖宇天和董氏亦是如此想法。暗道果然此事有如天助。
三个人相视而笑。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寥寥几句话,就将先前现崔文清和廖心芬两人那番举动时心中生出的愤怒给尽数抛却,将那事给硬生生掰扭成了一段佳话。
廖心芬听闻自己要嫁给崔少爷,很是大哭了一场。
“不行啊母亲。虽然我心中有文清,文清心中也有我,可是我不能这样!”她伏地扑在董氏的脚边,哀哀说道:“大姐姐才刚刚出了事。我却……我却要……”
她顿了顿,忽地嚎啕大哭:“不行!这种事情,我做不出!那样的话,我太对不起大姐姐了!”
董氏忙将她扶起来,好生安慰道:“这有甚么?崔家是好人家。心慧……”
想到亡故的女儿,董氏心底深处的爱怜稍微冒出来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想念烟叶的那种难受感觉给抵了下去。不过一瞬间,心肠就变狠了变硬了。
“心慧她没那个福气。你就去了崔家,权当替她去享福罢!”
“若是父母亲执意如此,那女儿就不得不从了。”廖心芬的哭声又大了几分。那哭声凄惨至极,隔了好远,在那河边的仆从还能听得分明。“可是那样,我就没有办法跟在父母亲的身边,服侍你们二老了!”
廖宇天和廖泽昌也看得十分感慨。
这些年下来,他们竟是头一次知道,家里头最有情谊的,居然是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廖心芬!
比起她来,那狠心抛下父母兄长不顾,投河自尽的廖心慧,实在是太不懂得顾全大局了!
虽然廖心芬万分不情愿、万分舍不得家里人。可是,时间不等人。
没多久,先前遣了回城去买新嫁衣的仆从就赶了回来。
廖心芬被梳妆打扮一新,准备上车。
桃姨娘哭成了个泪人儿。临了,还不忘给廖心芬的怀里偷偷塞上烟杆和烟叶。
“你、你如今既是染上了这东西,定然离不开它。路上的时候,少不得要经常用一用。你……到时候避着人些。切莫被他们现了去。”桃姨娘殷殷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