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宇天皱了眉疑道:“他的事算不得大事,怎地还惊动了大理寺?”
“不是大事?”廖鸿先奇道:“京城中每日有多少人去香满楼吃饭!那么多出了问题的肉食,进过多少人的口,王爷您该不会不知道吧?前两日大理寺卿还和我说起,他从香满楼用完饭回去,腹泻了一晚,不知是不是和猪肉有关系。偏偏那天是他生辰,四品以上的官员到了十几个,若是大家合计合计……”
“够了!”廖宇天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制止了他。努力平息片刻,压低声音说道:“东西我会让人凑起来的。”
“可是王爷……”董氏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不然怎么的?难道你想让事情愈演愈烈无法收场?”廖宇天压低声音怒道。
董氏到底不甘心自己宝贝儿子这般受人欺负,快速想了想,咬着牙叱道:“照你先前那般说法,你弟弟倒是不干正事的了。既然如此,那酒楼里用了什么东西,与他又有何干!”
“这话说得好!”廖鸿先拊掌道:“我也正想着呢,要不要将那万事不管的草包给放了,换成真正主事的人进大理寺监牢待着。”
他半眯着眼,含笑望向廖宇天,“您觉得这个建议如何呢,我们尊贵的王爷?”说罢,他好似回忆起什么,眸光一闪,又道:“我刚想起来,今日大理寺又研制出一种新的逼供方法,甚是巧妙。只是那刑罚的物件太过金贵了些,用在身份低的人身上,着实浪费。若是王爷进去了,那可真是合了大理寺众人的意了。”
廖宇天闻言,气得手都抖了。
董氏在旁刚刚喝道“你这个人面兽心人头畜鸣的东西”,廖宇天一个冷眼看过去,直吓得董氏将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廖鸿先斜睨着夫妻二人,极轻地哼了声,旋身而去。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三人争执的话语,却是被旁边的丫鬟婆子听了去。
在廖鸿先的默许下,有那口齿伶俐的,就将这些悄悄说与相熟之人听。一来二去,三四天过后,满府里竟是尽皆知晓了。
特别是王妃董氏撂出来的那些个词句,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大家就也都记了下来。
如今听了他这话,二房的姐妹就也明白缘由为何。再想到他后面的那些话,甚么‘君子如玉光风霁月’的那个人,其中有个小姑娘忍不住噗嗤笑了,向廖心慧望了一眼,又赶紧收敛目光。
——廖心慧的未婚夫婿是两广总督崔大人的嫡子。此人相貌出众风流倜傥,十分招蜂引蝶。
廖心慧亦是明白过来,廖鸿先这是在讥讽她的夫婿不是个专情的,气得脸铁青,说道:“崔少爷身边纳了几个通房,也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太小,前两年嫁不得。你不必如此含沙射影,倒是落了下乘。”
她这话一出来,剩下的那几个姐妹有的也忍不住低着头笑了。
廖心慧初时还没觉出什么。仔细一想,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廖鸿先比那崔少爷年长两岁,尚能独身至今。而江云昭比她还年小一岁多,却也早早嫁与廖鸿先为妻。
如此一对比,反倒更加显得廖鸿先与江云昭情真意切了。
廖心慧想要发火。想到临走前母亲和兄长的叮嘱,到底没有立刻发作,只恨恨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这般的,倒是不知有何隐疾了。”
女孩们面面相觑,低低垂了头。
这时旁边响起个清柔的声音。
江云昭平静说道:“他有没有隐疾,应当只有我清楚才是。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说出这等污言秽语非议兄长,让人知道了,不知要怎么议论王府女儿了。还望自重!”
细雨悄悄落下,凝在衣上和发间。
女孩儿们为了踏春,特意穿了轻薄的衣衫。此刻便有些觉得凉了。忙扯了扯廖心慧的衣袖,示意她快点说出来意。
廖心慧这才不甘不愿地道:“我们的车子坏了,无法坐人。你往旁边靠一靠,我们也好坐进去。”
江云昭莞尔。
廖鸿先含笑说道:“不愧是王妃的好女儿。就连求人,都说得这般悲天悯人,好似在施舍一般。”
女孩儿们偷眼觑了觑廖鸿先的脸色,齐齐噤声不语。
廖心慧也觉得有些冷了,不耐烦道:“都是王府的东西,你们让个地方出来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又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低低说道:“吃的用的还不是我爹娘的。也好意思自己坐进去,把我们晾在外头。”
这话说得太重了。
女孩儿们再不敢抬头,你拉拉我,我拽拽你,都往后面慢慢挪了几步。
廖鸿先拍了拍马儿,低垂着眼帘,说道:“这府里吃的用的,都是你爹娘的?”
“那是自然!”提起这个,廖心慧仰起了头,眉目间都是得色,“整个王府,都是我们的!你不知好歹占去了晨暮苑,我们已经够忍让了。如今你还恩将仇报,将我哥哥关进那种地方去……”
廖心慧眉目一闪,尽数带上了恨意,“可不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么!”
‘啪’地一声脆响。
廖心慧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江云昭身边不知何时过来了的封妈妈。
“‘狼心狗肺’这四个字,安在你们身上,才是最恰当不过!”封妈妈扶着车壁缓缓说着,脸色苍白,字字铿锵,“当年你爹闹出那么多乱子,世子爷帮他一个个收拾过去,花了多少精力、用去多少心血?到头来呢?世子爷的家财他寻不到,就占了世子妃的嫁妆。买田买地买屋。你当那酒楼真是他赚得的?告诉你!当年他们夫妻俩挥霍无度,身上已经没多少银子了。哪来的钱开酒楼!雇人手!”
她口中的世子爷和世子妃,便是廖鸿先已故的爹娘了。
廖心慧本想呵斥一句‘狗奴才’,可是对着眼前这个气度端庄眉眼凌厉的前宫中嬷嬷,那些恶言恶语竟是全部都卡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讲不出了。
有个女孩怯怯懦懦地上前,轻声说道:“其实,其实我们就是想着车子坏了,来想看看嫂嫂能不能帮忙的。姐姐她不会说话,惹恼了嫂嫂,还望嫂嫂不要介意。”
江云昭听出了这个就是那天在新房里的女孩儿。
当时听她讲话,江云昭还以为是个丫鬟。后来才听出是个庶女的女儿,只是不知为何性子这么绵软。
“为什么不要介意?”江云昭说道:“我很介意。所以无论有没有事,你们不用来寻我了,也省得费了唇舌,闹得心里不痛快。”
语毕,她放下了车帘,再不搭理外面这些人。
封妈妈说道:“你们那边不是好几辆车么?让那些赖在车上的男人下来骑马,你们坐进车里去,就也能走了。”说罢,也上了车,去伺候自家主子了。
廖鸿先理也不理她们几个,与车夫说了声“继续走”,一行人这便往前行去,独留下那些女孩儿们呆立当场。
廖心慧恨恨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而怒目望向几个女孩儿,恼恨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母亲怎么叮嘱我们的,你们全都忘了?”
她看向那个怯懦的女孩儿,指了鼻子斥道:“先前你答应我什么的?帮忙!有你这么帮的?闹到最后,竟是让我给那群人道歉!”
旁边另一个女孩儿拉住了她,说道:“大姐姐你别恼。二姐姐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