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地界也有不少碍眼的,日本人被弄走了,还有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正经做生意的咱们不动,可不是正经做生意,在私下里捻三搞七的,不如咱们也借着这股东风,干一把?”
龙逸亭酒杯端到嘴边,听到刘抚仙的话,眼珠子一转,笑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4年12月初
上海的罢工运动进一步扩大,除了怡和,太古等船公司,包括纱厂,锯泥水木等行业的工人也接连参与到罢工当中。
海员和工人们组织了一场场游行,聚集在租界和工厂前大声喊着口号。
常年跑船的华夏海员,都在船上做着最重最累的工作,锻炼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晒出了黝黑的皮肤。
欧战开始后,他们更是在华夏和欧洲间往返,将商品和重要物资一趟趟的运往大不列颠和法国,在德国潜艇出没的海域,很多海员都随着船只一起葬身大海,对于他们的死亡,这些船公司不闻不问,还刻意隐瞒其他华夏海员,甚至扣下了这些海员的死亡抚恤金。
拿最少的钱,做最重的活,连生命都无法保障,还要被隐瞒,被欺骗!
华夏海员们愤怒了,他们憨厚,却并不傻!这些英国人为何突然大量增加船上的华夏海员数量,换下大量的本国海员?他们是在用华夏人的生命换本国人的命!
茫茫大海不是陆地,德国的潜艇观察员也不会去看商船上的海员到底是哪国人,他们只认船上的国旗!若是挂上中立国的旗帜,商船的安全也无法保障。有时还会受到协约国军舰的攻击!
运气好的话,船上的海员还能保住一条命,但船上的货物却会被全部没收,至于给他们的那点补偿,根本连货物的零头都算不上。
德国人击沉商船,英国人抢劫商船,全都是半斤八两,没谁比谁的手段更磊落。
当华夏海员知道在大西洋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之后,很多人拒绝再出海,他们跑船是为了给家人一份温饱的生活,一旦他们不幸葬身大海,一家人的生计都会被断送。
可是,这些英国船公司非但不接受他们的理由,反而扣下他们之前的薪水,声称如果他们拒绝出海,不只拿不到之前的的新水,还必须对船公司进行赔偿,这是合同上规定的条款。
无论对哪个海员来说,这笔赔款都是天文数字。他们不可能拿得出来,就算砸锅卖铁的拿出来,一家老小转眼都要饿死。
宋武得知这件事后,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当即派遣情报人员伪装身份同这些海员接触,根本不需要太多引导,这场海员同盟总罢工就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海员的罢工,游行,逐渐向更多的行业蔓延,最终引起了这场几乎遍及上海全部行业的大罢工。
12月6日,法国公使康德和日本公使日置益,一同出现在英国公使朱尔典位于京城东交民巷的府邸。
管家送上三杯热茶之后,康德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爵士,华夏政府不是承诺会想办法解决吗?”
朱尔典没有说话,日本公使日置益抢先开口道:“阁下,支那人都是狡猾阴险的,不能相信!”
日置益出现在这里,表面是为在罢工中损失惨重的日本纱厂寻求生路,实际却是希望探明英法等国在这件事上对华夏的态度。若是能借此挑拨,让英法等国和华夏发生冲突甚至是彻底对立,那将十分符合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或许还能借机再次占领大连,德国人交还华夏的青岛也早让日本人垂涎三尺。至于那些在罢工中遭受损失的日本工厂,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他们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日本人完全高估了自己,以为凭借之前海军的震慑和在朝鲜的第十九师团,足以将朝鲜的局势稳定下来,他们将有余力抽出手来对付华夏。可惜的是,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傻多天真。
法国公使康德对日置益的话嗤之以鼻。
比起华夏人,他更厌恶日本人。这些整天叫着脱亚入欧的黄皮猴子,难道忘记了他们之前在上海公共租界曾经做过什么?或许应该再绞死更多的日本人,他们才会知道更加端正自己的态度。
朱尔典还是没有说话,他感到心惊,为自己之前的预感应验而心惊。
单纯的罢工总有解决的办法,欧洲诸国尤其是法国,罢工算得上是家常便饭。若此次罢工是华夏政府在背后推动的,事情将会很棘手。
华夏政府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才是朱尔典最想知道的。
现在的华夏联合政府同他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清政府不同,与南北对峙时期的华夏政府也完全不一样,朱尔典越来越觉得,同这个政府打交道很困难。
强硬,圆滑,狡诈,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日本公使山座圆次郎被华夏外交部长活生生气死的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
同这样的政府打交道,必须小心。
华夏整体还很弱,骨子里却已经变得强硬,一旦骨头硬起来,想要维护英国在华的利益就变得异常困难。加上大不列颠已经搅入欧战的泥潭,第一批远征军在欧洲战场死伤惨重,白厅面临巨大的压力,若华夏在这时同大不列颠决裂,发生武力冲突,后果将十分严重。
之前华夏几次同日俄开战,已经证明现在的华夏根本不怕对打仗,很多士兵甚至是在期待着走上战场,这和欧战前英国的士兵是多么的相似!
难道华夏政府中有人看清了这点,才蓄意挑起事端并放任事态发展吗?
朱尔典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二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有了如此心惊的感觉。
这头东方的雄狮,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和民族,终于要睁开双眼了吗?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在大英帝国被欧战牢牢缚住,分身乏术的时候……
“阁下?”
见朱尔典脸色越来越难看,康德拧起了眉头,“爵士,您是否想到了什么?”
“恩。”朱尔典点头,“上海的局势恐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唯一担心的是和华夏人起冲突。我们必须约束这些商人和租界里的士兵,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和罢工的华夏人起冲突!”
康德吃惊的看向朱尔典,这难道是在向华夏示弱?
“不是示弱,是暂时妥协。”朱尔典摇头,“目前的局势要求我们必须暂时妥协。”
朱尔典在华夏几十年,深谙华夏人的行事手段,之前楼逍的军人作风,让他几乎忘记了华夏人的政治手腕。
在朱尔典同康德说话时,日置益一直没有出声,两人也没对他多关注,如今的日本,在他们眼中除了是一条摇着尾巴的狗之外,什么都不是。
可很快,朱尔典和康德就会感到后悔,为没有提前给这些自作聪明的日本人一棒子而后悔。
就在日置益登门拜访朱尔典的同时,上海一家日本纱厂里纠集起为数不少的浪人和武装侨民,还有一些投靠日本人的汉奸,每人手中都拿着木棒,不少人腰间还挎着倭刀,为首几人的手中还拿着手枪。
“万分感谢今井君的大力相助!”一个拿着手枪,挎着倭刀,一脸胡渣的日本浪人向另一个穿着洋服的男人鞠躬道:“日向君,请代为转达我本人的谢意!”
“不必。”被称为日向的男人表情诚恳,“为了大日本帝国,今井君和我都愿意付出一切!”
“日向君!”日本浪人再度向日向鞠躬,“一旦计划成功,今井君和您都将得到陆军部的嘉奖!”
日向马上露出一副激动的神情,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他正千方百计的把这些日本人,乃至日本这个国家推向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