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欢颜,似乎对自己忽然的情绪转变,弃逝水于不顾半点没有疑心啊。
不过说到底,起不起疑还是他的事,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能控制的,只有起承转合是否过于仓促,戏码做的是否充足,自己这般倏然便放弃了‘一见钟情’之人的举止是否值得人相信。
想着无违轻轻晃了晃怀中的人,轻轻问道:“睡了么?”
“唔——没,没。”
世欢颜的声音有些模模糊糊的,无违也不强求,却叹出一口气来,仿若自言自语般道:“算了,原本是想自怨自艾几句的,既然你要睡了,就不说了罢。”
“不,不,亲——啊不是,无违你说,我清醒着呢。”世欢颜一听,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声音转而拔高。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无违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我听着呢。”
“呵。”
无违仿佛被世欢颜的话逗笑了,原本揽住世欢颜腰际的手往上一挪,轻拍了一把他的翘臀,声调却转而低沉:“若是他也能像你这般便好了,可惜他永远都不会。”
“啊!”
世欢颜从未被人偷袭过臀瓣,一时不妨间惊呼了一声,又听着无违有些伤神的话语,连忙接口道:“他。无违的意思是逝水那个家伙做了什么事情么?”
“他没做什么。”
“一定是做了什么,否则无违你怎么会喂完药就跑出来。”
“他确实,是没做什么,他一个中毒之后四肢酸软的人能做什么,是我自己太过抱着期许,故而失望了而已。”
无违猛然收紧手,仿佛要将世欢颜溶入血肉之中一般狠狠将他嵌入了怀中,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他喝了大半碗汤药,然后问我,我是谁。”
“无违……”世欢颜一愣,未及思量开口就想安慰。
“他说,让我走,接下来的药他自己会喝。”无违直接打断了世欢颜的话。
“无……”
“他说,让我走,因为他一点都不习惯让人喂药。”无违的语调越来越低缓,世欢颜哑声,颤巍巍伸出手,反手搂住了无违的腰。
“他说,我不是他‘爹爹’,所以他不需要我喂药。”
“他说,他不需要一个从勾栏儿里被人留养在宅邸中的小倌儿喂药。”
“他说,滚。”
无违说到这里,慢慢闭上了眼,慢慢阖上了眼,世欢颜在无违怀里心疼的不能自禁,正想张口找些话,便听到无违续言道:“起初,他说一句,我回一句,劝一句,药碗一直未曾离手,即便是他说出那句‘留养的小倌儿’的时候,我仍然有所回应。”
“可是,等到最后他说出‘滚’的时候,我终于无话可说。”
无违的喉头居然出现了可疑的哽咽。
“无话可说,无言以对,连留在那里的勇气都一并失去了。”
无违说得情真意切,忧伤之意毫无虚作。
因为无违,想起来当日他捉拿到逝水与墨雨在藏书阁‘私会’的那一刻。
即便是已经安然渡过,即便是已经真相大白,即便是已经爱人在怀,即便是已经时过境迁,那一刻仍然是无违心中不灭的痛楚,摸不得,触不能,连遗忘都做不到。
若是没有前有一品红暗许逝水回宫,后有腥风提出交易,末了还有一品红暗中帮忙……
无违不敢再想下去。
世欢颜在无违怀里抬起了脸,有些委屈地喃喃低语道:“其实无违你,也对我说过‘滚’字的。”
世欢颜话才出口便追悔莫及。
自己现在不是应该安慰亲亲宝贝的么,怎么会自私到和亲亲宝贝纠缠这种事情?
希望亲亲宝贝没有听到。
“嗯,说过,而且次数不少。”
完了,亲亲宝贝听到了。
世欢颜心中哀叹,却在听到无违接下来的话后,不可遏抑地绽开了笑颜。
“所以,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这个字了。”
无违抚着世欢颜凉薄的发丝,修长分明的手指挑过他白皙的侧脸,叹息般说道:“听到在乎的人说出这个字,真的会很难过,逝水心中已经有了不可取代的人,连喂药都不允许我近身,我不想再强求了。”
“无违?”
世欢颜听着无违话语中的意思,登时喜上眉梢,却对无违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更加紧张兮兮。
“我不像你啊,坚韧地像只不死虫一样,被我驱逐那么多次,仍然纠缠不休的。”
无违勉强地扬起了嘴角,打着精神半开玩笑的闹着世欢颜,果然见黑暗中世欢颜不自觉地撅起了嘴唇,有些不满有些尴尬地自鼻间哼出了一声。
“我记得你说过,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不太相信啊,所以,我想用一生来践行你这句话的真假。”
无违说得风轻云淡,面色自若,仿佛从刚才的伤心事中挣出了身来,世欢颜听着却连喘息声都惊涛骇浪了起来。
“你奉陪么?”
无违一挑眉,早知了世欢颜的回答,却仍然透着莫名的期待,尾音上扬的恰到好处。
世欢颜狂喜之余只张了张口,却不及反应,无违有些霸气地挑了挑眉,君临天下的气度瞬间附身:“怎么,不愿意,怕输么?”
世欢颜果然猛烈点头,支离破碎地回答道:“陪,陪!一辈子都陪!这一世不够的话,下,下,下下辈子都陪!”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