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心焦,上前牵了牵尽欢帝的衣袖,说道:“父皇不要生气,菱儿的伤势要紧,还是让太医们继续看看吧?”
“一群废物,用不上了。”
尽欢帝很是不屑地瞥了跪伏在地的众太医一眼,而后对着侍立床头的宫人说道:“这个腿快的,赶去找仙师,不管他在做什么,让他立刻过来。”
“是。”
那宫人应出一声,而后转身离开,尽欢帝伸手平平挥出,对着仍在颤巍巍的太医们说道:“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官降一品,三年内俸禄减半。”
“谢皇上赐罪!”
太医们听着责罚不重,终于松出了一口气,磕头谢恩之后,便也躬身倒退着出去了。
尽欢帝携了逝水手,让他坐在床边小几上,正欲说什么安慰一下,突然瞥见床头还侍立这一个宫人,双目垂泪,眼睛红肿,好像已经哭了很久,稍加思量之下便问道:“你是菱儿的奶妈么?”
“奴婢正是。”
那宫人欠身答言,声音嘶哑地几乎分辨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尽欢帝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菱儿落水之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近日里扰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下菱儿落水也定是有蹊跷,否则四岁小儿,宫人随侍,无微不至之下怎么会无故落水。
“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那宫人忽然哽咽失声,双腿一曲便直接跪地,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身子颤抖地如同寒风中的小树苗。
尽欢帝有些不耐,但又怕厉声呵斥会让宫人更加张皇,只能缓缓说道:“恕你无罪,将当时的情形仔细道来。”
“谢皇上,谢皇上恩典。”
那宫人又磕了几个头,然后跪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思绪,垂眉说道:“小公主今晨,央告着奴婢说要去晚冬亭游戏,奴婢便跟着去了,到了晚冬亭,小公主就直接钻进了林子里,说要躲起来,让奴婢从一数到一百,然后再去找她,但是天冷路滑,小公主才四岁,奴婢不敢让小公主离开视线之内,便没有听小公主的话数数,直接便开始寻找了。”
“做得对。”尽欢帝微微颔首。
“但是,小公主生气了,说奴婢不肯听她的话,奴婢是坏人之类的,奴婢拗不过小公主,就只能出了林子,背对着小公主,认认真真开始数数。”
“糊涂。”
尽欢帝叹出一口气,因想着前时答应的’恕你无罪‘,便压下了怒气,说道:“继续说。”
宫人抖了抖身子,红肿的眼里忽然又滴下泪来,哑着嗓子很吃力地说道:“想来也是小公主不愿让奴婢轻易寻到,所以才会跑出林子,另辟蹊径去了结冰的小湖边,奴婢真是对不住小公主,奴婢罪该万死啊。”
“你只说当时之事便好。”尽欢帝见那宫人又开始脱离了重点,郁郁自责,不由得稍稍加重了语调。
“是,奴婢,奴婢数到大约七十时,忽然听到很响亮的,不知是什么碎裂的声音,然后噼里啪啦想害死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里,奴婢吃了一惊,担心是小公主出事了,便直接往林子边上的小湖跑,到了之后就看见,就看见……”
宫人再次哽咽,这回是倒抽着气,涕泗横流,任是怎么努力都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你可有听到其他动静?”尽欢帝又问。
“没,没有,奴婢只,只……只听到,小公主落,落水时的声响……”宫人结结巴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努力回答,句子支离破碎。
尽欢帝拢了拢眉。
果然蹊跷,棱儿身长不过三尺,即便是落入了水中,又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远在林子另一边的宫人清晰听到。
所以那动静,定然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可能是凑巧,也可能是算计之中,刚刚碰上了菱儿落水的时辰,不过也幸得这动静才让宫人醒转,及时赶到救了菱儿一命。
“下去吧,菱儿还需要你照顾,别先把自己累垮了。”
尽欢帝挥手,仁厚地屏退了几近瘫痪的宫人,然后回眸看着逝水,问道:“听了这许久,逝水可有什么发现?”
“儿臣尚不清楚,但是儿臣知道,菱儿决计不是失足落水。”
逝水咬牙切齿,狠狠压出‘决计’两个字,双手紧握,看了一眼出床榻之上昏迷不醒,被痛楚折磨地眉头紧颦的小小人儿,想起菱儿前时的活蹦乱跳,笑靥灿烂,心中怒气滔天。
——居然连四岁的孩童都不放过,如果让自己知道幕后黑手,无论是谁,挫骨扬灰!
“逝水所料不错,这事另有隐情,可能牵扯甚广,所以尚未查明之前不宜声张,逝水随父皇单独去晚冬亭那边看看吧。”尽欢帝颔首,旋即起身。
“现在?”
逝水惊诧,回头很不放心地看了看柔弱无助的菱儿,问道:“那菱儿怎么办?”
“现下宫殿寝房之中,宫人四处而立,不会有人冒险来暗害菱儿,之后的事情,全权交给仙师便好。”
“但是……”
“相信父皇,菱儿不会有事。”
尽欢帝揽过了逝水的腰,字字铿锵,语调坚定,不容有疑,逝水看着尽欢帝灼灼的眼神,忽然安下心来。
——只要是父皇所言,便不会有错。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二十七章 软肋
尽欢帝驻足在晚冬亭边的小湖畔,举目四望了一下。
晚冬亭西侧是林子,林子再往西边上便是小湖,两者相距有数丈之遥,林子树木遮掩,枝桠敝天,站在小湖畔根本看不见林子的另一头。
小湖上的冰层已经完全碎裂,呈块状漂浮在水面上,静水无澜,冰块倒是没有多少挪动。
湖中沿岸生长的茂密芦苇丛被人踩踏出了一条小路,可能是菱儿为了寻个藏身之处,而顺手拨开芦苇,也可能是另有其人,用心险恶而为之。
逝水蹲伏下身,打量了一圈湖岸,发觉没有凶手遗留之物,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冰层上,喃喃地道:“这大雪落后,小寒时节结的冰,虽然不算厚,但是菱儿的重量,应当不足以使这冰层碎裂,就算菱儿在上面乱跳乱闹,也不该碎了整湖,至多有个小洞,边缘裂开纹路而已。”
尽欢帝点点头。
逝水看着游离的冰块,又悻悻地道:“只是,菱儿落水后,也过了有些时候了,冰块消融,看不出当时是何物击碎了冰层,无从查起,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