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七八个护卫相攻,张君见客房门虚掩着,一把匕首将门剁开,瞬时里面暗器齐发,忽而一轰响,整个客房中显然是埋了火药的。火药的热浪将他震甩在对面门上,张君趁着几个护卫也被震趴在地的功夫,转身进了对面客房,在一个妇人的惊声尖叫中冲到窗前,眼见如玉在赵荡怀中,共趁一骑策马离去。
他纵身跃上客醉楼下一株粗柳,赶来的齐森锥梭一枚枚自张君脚边掠过,打入树干,待他跃下树时,楼上那群护卫已经追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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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如玉跟着伙计上了楼梯,见那伙计远远推了客房门站在门上笑着,忽而心中起了疑,止步不肯往前,问道:“能否请小哥将簪子拿出来,叫我瞧瞧!”
这伙计额头冒汗,伸手揩着,指着那客房道:“还是请娘子自己进去看一眼的好!”
如玉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拨腿便跑。才跑得两步,便见赵荡站在楼梯上,一双深目盯牢了她,一步步逼过来,问道:“如玉,昨夜你睡的可好?”
如玉指了指楼梯,摆手道:“王爷,钦泽就在楼下,我只当没见过你,你快快儿的自已逃命去,好不好?”
赵荡穿着窄袖的青色圆领绸袍,手持佩刀,两大步迈过来便攥上了如玉的手:“黄天厚土,往那里逃?”
如玉本就疲累,挣得几番挣不脱,叫赵荡揽腰抱下楼扔到马上,仰头便见张君自窗中跃出,跃到了一棵柳树上。她怀中抱着那小包袱,在赵荡怀中回头,便见四面八方有护卫跟了上来,而张君孤身一人,被七八个护卫围在中央。
赵荡胯/下这千里驹如风驰电掣,不一会儿便出了许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虽是逃出京城,却仍还有数百名全幅武装的护卫相卫着,也许赵宣登基之后要替大行皇帝办葬礼,顾不上派兵追赵荡,他所走的仍还是官道。
约莫过得半个时辰,齐森追上来了。赵荡回头问道:“张君可有追来?”
齐森摇头,远远望着赵荡怀中的如玉道:“未曾,属下们将他甩掉了!”
赵荡回头,紧策马鞭,放声大笑:“如玉,走,咱们一起去把属于孤的江山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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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赵荡一行便到了西京。暮色沧茫之中,西京府尹张永亲迎城门侧,遥见赵荡便远远下拜。赵荡也不下马,带着如玉进了西京城,当夜便宿在这西京府后院。
张永在府衙后院备了薄酒与菜,要请赵荡相商。
赵荡累了一日一夜,也不过略睡得片刻,到了酒桌上左右不见如玉,问齐森:“如玉在何处?”
齐森回道:“一路劳顿,公主叫张夫人带去休息了。”
赵荡道:“请来!”
张永执意要让赵荡往主座,赵荡压制了他,相对而坐,问道:“西京大营什么情况?”
张永道:“属下既得殿下之令,便派人往营中查看。自昨天下午宫中传变之后,先是张君在营压制,其后永国公张登亲至,如今他亲自镇营,只怕很难调出兵来。”
赵荡闭眼片,略略点了点头,又轻轻摇头,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不怕,孤还有沈归,他手中握有重兵,拨乱反正不是难事。”
说着,如玉进门了。赵荡本是一脸阴霾,见如玉进了门,即刻起身相迎,亲自牵手迎她坐到主坐上。
如玉自幼受礼教教化,只知男是天女是地,男尊而女卑,见年纪青青的府尹都坐在侧首,赵荡反而要将自己往主位上让,欠了一礼道:“王爷,我不过一妇人儿,居于主座怕是不雅,若你有话说,不如当面吩咐,我站着听便是。”
赵荡低头看着如玉,微微叹了一息道:“如玉,你是契丹公主,是孤的公主,居于主位不过寻常小事而已。跟着孤,你得习惯自己是个公主。”
张永上一回见,如玉还是张君之妻,打扮的小道姑儿一样到西京府来争自己一点薄产。赵荡丢了江山却夺得美人,也不知张君此刻还在那里抓瞎,想到这里也是一笑:“王爷与下官都非外人,公主又何需歉礼,快快坐了咱们聊正事。”
一百多人前护后拥,这西京府中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玉当然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能跑出去。今日在马上由着赵荡颠了整整一日,到此时如玉耳中仍还嗡嗡响个不停。她神思恍游,忽而便听赵荡问张永:“沿汾水往上,多久能到云内州?”
张永道:“下官知王爷急切之心,但如今沈归与金国正在开战,他若疾速撤兵,只怕云内州就要失守。国门之重,重于一切,您若不弃,不如在这西京府埋藏几日,待下官与沈归再细细商量一番,叫他审时遣兵,助王爷再夺帝位,如何?”
赵荡道:“不出三个时辰,张君便会嗅味而至。西京大营离此不过几十里路程,孤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你备些人,再备些钱粮,孤要亲自往云内州,交涉战事,腾出沈归之兵,再逼京城。”
如玉一听张君二字,一双秋水脉脉的圆眼儿随即一瞟,赵荡看在眼中,挟了口菜给她,柔声道:“快些吃,吃罢了好好睡一觉。”
张永又敬了赵荡一杯,见他无声抿了,说道:“昔从圣驾那几年,下官以为皇上立储君的心思,多一半仍还在王爷身上,只是朝中文武大臣反对的厉害,而太子又是皇后嫡出,皇上才会叫他占稳储君之位。
这几年中,皇上但凡于储君之事上有所表态,其态度仍还是一力倾斜于王爷您的,而您又掌控着两座大营,最后怎会……?”
赵荡再饮一杯。
“孤未曾发兵平南部诸州之乱,惹了龙逆,这是其一。再者,便是张登那老贼,太子妃以其侄女为货,诱其打开国门,自夏州放花剌兵入历,他竟真的干了。”
张永抿了一唇酒,低声道:“愚蠢之极!”
如玉一脸赧讪。事实上姜璃珠并没能诱得张登打开国门,最后还是她一力说服,张登才命张虎放了花剌兵入历的。
赵荡亦饮了一杯:“孤自来只爱与聪明人为敌便在这里,赵宣打开国门,花剌兵也许明日一早就要兵临城下,他们是不可能再走的。届时引狼入室,张登为统兵而退敌,从此,皇权仍将屈存于兵权,他赵宣也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但赵宣宁可做傀儡,宁可国破山河惨碎,也不肯叫赵荡得呈,所谓争帝之心,莫过如此。
赵荡见如玉落了筷子,起身带着她出门,在西京府的后苑中漫走。
这后苑中再无它物,唯一株株高大的玉皇李正在开花。玉梅色白而腻,似琼英遍树,香芬而味醇。漫步于这高大的李园之中,如玉几番未能忍住,终于还是问道:“王爷,您果真要往云内州去找沈归?”
赵荡喝了些酒,佳人伴侧,李花芬芳,总算寻回了往日的从容和镇定。他道:“不是我,而是咱们,是你和我。”
如玉忍得几忍终是没忍住:“也许沈归与那邓鸽一样,早就生了叛心,您前去不是送死么?”
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于一昼夜之间就能从容缓和,重新又替自己规划出条新路来,恐怕很难有人做到赵荡这样。他道:“孤之所以败,败就败在轻视了赵宣,不,抑或说仍还是轻视了张君,孤不期他能单抢匹马于万军之中取齐楚首级,还能扼住整座大营。”
英雄陌路,困兽之争,赵荡虽于永国府不利,可至少能算得光明磊落的敌人,而赵钰不过一介鲁夫,赵宣更是个卖身求荣的小人。
如玉道:“您错了。您之所以败,是败在不肯出兵往南部诸州平乱,须知徜若你不是执意纠结于京城,必得要守在帝侧待他天年,而是自请出兵,往南部诸州平匪乱,慢说皇帝不会大行,便是他于您行军途中大行,您挥军北上,拔乱反正,要比现在容易得多。”
赵荡渐渐止了步,琼英轻落,落于他洒着月光的肩头。他道:“这才是孤败的真正原因?”
如玉道:“是!”
赵荡又往前走着,过得良久,说道:“孤在东宫有一耳目,于姜氏面前为婢。她曾言,姜氏那小妇常常笑孤,说孤万不能成事,概因身边无一贤妇相伴。
孤轻屑其为人,以为其不过是自增身价尔。今日听你一言,方知自己大错特错。身旁无贤妇,败家之兆。只你如今到了孤的身边,东山再起,孤还来得及。”
如玉是叫他半路打劫来的,听他将自己与贤妇扯到了一处,又深悔自己方才言语太过贴心,叫他误认为自己有心归属,又不忍于这落难路上再激言刺他,遂也只是埋头默默的走着,走得片刻,托口困倦而辞,仍回到那张夫人所安排的卧室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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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登亲自坐镇西京大营,手下皆是多年的老将士们,彼此对饮,黄杞与白勇等厢指挥使,描述起张君赤手空拳进帐,如何手刃统兵齐楚,如何镇住一营六十位指挥使,讲到眉飞色舞处,拍案大笑,连连大赞虎父无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