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恼道:“就知道你言下另有他意,直说吧。”
杨如钦叹道:“匈奴主帅是右贤王律延,这王位是多年战役中磨练出来的,此人奸诈强悍,此刻随便提拔一个人无论如何是敌他不过的。”
萧定沉默了,两人对彼此的话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先提那个名字。
隔了片刻,只听萧定轻笑:“朕该庆幸,到底没杀他?”
杨如钦伏倒在地:“万岁圣明。”
杨如钦离去途中,看到阶前那个身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诧异了。
他这才明白萧定方才的犹豫不过是做戏,实际上该怎么做他早有定夺。是非轻重显然这个人早想清楚了。所以这边他们还在商量,那边人已经应召入宫。之所以非要与自己走这么个过场,不过是为了保证将来在廷议上能获得自己的支持。
他这么独断专行便不怕错了吗?
这么想的杨如钦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做大事的人只能一意往前,怀有恐惧不断回头的人是不能成事的。而这个人在这么多年的执政生涯中能无数次地把自己的个人意志推行到底,只能证明这个人心够硬手段够狠,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在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的同时,这两者亦不可或缺。
那个久已不来上朝的人弓着身体,似乎因为疲态太盛而难以支持。杨如钦止步踌躇了一会,悄然改道而去。
此刻天色已经开始黑了,檐边的云头阴沉沉的,重得几乎要压下来,太监们提着灯笼四处奔走,忙着点燃各处悬挂的宫灯。
前面宫门处跑来一个黄门官,躬身对他道:“大人可来了,宫门就要关了。”
杨如钦回过头。
他此时已经绕过几个门楼,距离萧定的御书房已经相当远,那个立在阶下的身影自然也是看不到的了。
第五章
这时候,陈则铭在殿外已经候了很久。
他府中今天突然来了位黄门官,传天子令召他入宫,哪怕再三托病也不成。最终陈则铭只能换了官服,坐在轿中跟随对方来到许久不曾踏入过的禁宫。
待入了宫门,那宦官又道万岁体恤他的病情,特准许他在宫中乘坐步舆。那中年黄门边说边笑吟吟瞧着他。这是多么大的恩典,一般人听了总是要客气两句的,可眼前这个人却似乎是习惯性地拱了拱手,便再无话语。
那宦官愣了半晌,才惊讶地收回了目光。
到了御书房前,宿卫兵士道里面杨大人正与万岁有要事相商。
领陈则铭前来的宦官挥手让步舆退去,问询了两句便退了回来,并让陈则铭在此处继续候着。
陈则铭等了许久,也不怎么动弹。这地方他之前来过太多次,不少人都认识这曾权倾天下甚至可在宫中行马的魏王,见他此刻垂手站在阶下,失势之态分明,难免指点。
笑声不断传来,陈则铭倒不在意,可站得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头昏目眩。
他那头痛之症倒并不是推脱,这病症时日已久,如今更是每日里要发上一次,发作时痛不欲生。后来找了个退隐的老名医开了个去痛的方子,痛的时候服一剂,再卧床调剂,才能缓解。今日刚吃过药,传令黄门便来了府中,也来不及休息。此刻在冷风中这么吹一阵子,竟然浑身冰冷,额上却汗水淋漓不断往下流,足下似乎也晃动起来。
直到眼前一道亮光掠过,陈则铭惊了一惊,才从那种恍惚中清醒过来。那是掌灯的太监挑下檐边的灯笼,划亮火石引燃烛心的瞬间。
左右看看,天空已经一片灰蒙蒙,再过一会,那层黯淡的光也消失了,漫天的乌云透不出星光,只剩下远近那些斑斑点点的灯,迎风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