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理他,只看着陈则铭。
陈则铭果然抬了头,目光坚定道:“罪臣险些伤及天子,论理论情,于法于度,均是断不能赦,请万岁依法处治。”
这一来,理直气壮得连杨如钦也有些哑口。
皇帝的眼色更阴沉,屋中无人敢再进言,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寒意。
陈则铭却并不避开他目光,两人如此针锋相对对视了片刻。
皇帝移开视线,似是努力遏制住了怒气:“此事……容后再议。”
杨如钦松了口气,陈则铭低下头,皇帝起身,立了片刻,突然抓住了手旁茶盅。
猛见一物迎面掷来,陈则铭听风辩物,侧头避让,那物擦着他鼻尖而过,砸在墙上,撞得粉碎,茶水顺着墙流下来,颇似水墨山水。
太监惊道:“万岁。”
皇帝怒气未消,看着低头不语的陈则铭,平息了片刻,复又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好,你当朕真不敢杀你是不是!!”
杨如钦连忙跪下,沉吟片刻:“万岁……果然这么做的话……那和恒也算不虚此行了。”
皇帝一窒,狠狠剐了他一眼,终于拂袖而去。太监宫女慌忙追了出去。
待脚步声都远离,杨如钦转头看着陈则铭,摇头道:“将军你……何苦如此。”
陈则铭仍跪在原地,并不言语,半晌终于垂下眼帘。
此刻已经临近深秋,夜风习习,吹着人身上掩不住地生寒,陈则铭将衣服扯紧了些。耳边响起呜呜似哭泣之声,回身看,身后空无一人,只见秋风卷起落叶,低徊而去。
他凝视在被夜色染成褐色的两堵宫墙,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那墙后原本有他的爱人和君主,此刻却都不存在了。
杨如钦见他停步,也转了身来,低声道:“怎么?”
前面的太监见状,提着灯笼也站住。
陈则铭低声道:“又是秋天了……”
杨如钦疑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黑暗在路那一端聚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陈则铭看着他,那神情却象在看另一个人:“……杨梁最后一次便是初秋出的兵,他曾说过……”杨如钦莫名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昏黄微弱的灯光下,他这个样子和杨梁特别的像。
……也许是希望将来某一天,事情步入绝境前能峰回路转,每个人都尚有余地可以周旋……
杨梁说这话时带着的那丝不确定和灯下那个带着犹豫怜惜的神情,他终于能慢慢地解读。
也许在很早,杨梁就已经知道事态可能会发展到一个不能收拾的地步,他是那样了解皇帝的秉性,明白那样的恶意妄为会带来什么,所以他给了自己那玉牌,所以他说了那个故事,所以他向皇帝举荐自己,他穿针引线,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的缓冲皇帝与自己之间的冲突,希望能给每个人一个机会……
只可惜,那样的煞费苦心,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空忙一场。
不可能的,杨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