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惶的相互看了许久,辛氏、刘氏、王氏等人颓丧的坐到了地上,欲哭无泪。
“我为什么要嫉恨任平生、任八娘?为什么要勾结匪徒将她逼回刺史府?如果不是这样,八娘不会到了京城,任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辛氏一遍又一遍的责备自己。
“我还想要住到青云巷,还想沾三房的光呢,呵呵,现在三房干脆不姓任了……”王氏懊悔不已。
这帮人坐在冷冰冰的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惊惶失措,茫然无助。
“姨母,咱们会怎样?会死么,会被杀头么?”王氏忽然急切的爬到辛氏身边,向她讨主意。
辛氏木木的、呆呆的摇了摇头。
她哪会知道?平时在刺史府她是威风的,现在被看管在驿馆中,她也和刘氏、王氏等人一样,拿不出什么主意,想不出什么办法……
“若是郎主在便好了,他会有办法的。”辛氏喃喃。
“是啊,如果祖父在,我们便有主心骨了。”任淑慧等人也跟着流眼泪。
这难熬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她们等到了任刺史,也等到了结果。
任刺史被大队黑压压的官兵押着到了驿馆的这一天,任冬生、任荣生和辛氏等人全被带到了院子里,看到老迈虚弱、面无人色的任刺史,从辛氏开始,任家每一个人都泪流满面,激动不已。回来了,一家之主、一家人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郎主。”辛氏眼里含着一包眼泪,呜咽叫道。
“阿父。”“祖父。”任冬生、任荣生、任周、任召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的叫阿父,有的叫祖父,泣不成声,乱成一团。
任刺史眼睛已是昏暗无神,可是这一幕他却看的异常清楚,被刺的很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儿孙全部在这里了,除了任平生,除了李氏拼着性命生下的任平生……
押送任刺史回来的官兵迅速把任家人团团围住了。
被黑压压悍气逼人的官兵包围,任家上上下下立即恐慌起来,跌跌爬爬的往任刺史身边去,“阿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祖父,为什么会这样?您真的行刺陵江王了么?”王氏平时最厉害,实际最胆小,率先哇的一声大声起来,连连尖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她一哭,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也跟着哭叫起来,现场更是一团混乱。
任刺史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中更痛,混浊的泪水顺着他苍老丑陋的面颊流了下来。
一败涂地啊,完了,任家完了……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挥挥手,便有一名黑衣兵士过来,拿着花名册一一念名,两名兵士看管一人,将任刺史、辛氏等人一个不剩的制住了。
“你们待要如何?”辛氏大惧,失声尖叫。
军官威风凛凛的看了一眼,朗声笑道:“任某刺杀亲王,本应是死罪,不过伏波郡王心地纯善,念在任某虽有种种劣迹,毕竟也曾养育了他,代他向陛下、陵江王殿下求情,恳请特赦。殿下大度,陛下宽厚,已准了伏波郡王所请,任某行刺陵江王殿下一事朝廷不再追究,但是任某道德败坏,不堪重用,今后贬官回乡,任某终生不得出原籍半步,任家三代之内,不许出仕为官。”
“什么?”从任刺史开始,任冬生、任荣生、任周、任召等人,个个吐血。
任刺史终身不许复出,这已经是让他们非常绝望,还下旨三代之内不许出仕做官,这岂不是绝了任家所有人的路么?
辛氏忽然发了疯,甩开押送她的兵士,冲那军官扑了过去,“你说的伏波郡王便是任平生那个野种了,对不对?他做了郡王,他的女儿呢?那个被封了县君的任八娘,现在如何了?”
她不过是名弱女子,可人一旦发起疯力气便大的不行,那两名兵士竟没拦住她,被她如出栏的猛虎一般扑到了军官面前,不由的大惊失色。
军官却是久经沙场,面色如常,饶有兴致的看了辛氏一眼,笑道:“伏波郡王是陵江王殿下原配嫡子,为奸人所掳,和陵江王殿下失散多年,陛下悯其遭遇,特封其为郡王,其妻为郡王妃,其女为江城郡主,其幼子尚小,不足十岁,故此没有封号,却也赏赐了财帛无数。”
“江城郡主。”辛氏面如土色。
那个被她欺压了十四年、笑话了十四年的少女,现在做了江城郡主……
刘氏、王氏目瞪口呆,不能置信,“八娘竟有这样的运气!”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和江城同是妙龄女郎,和刘氏、王氏等人的感情又不相同,胸中更是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差点把她们自己给烧着了,“江城郡主,八娘居然成了郡主!”
就算江城一家被陵江王给认了回去,亲王的孙女依律也是封不了郡主的,顶多是位县君。可是在任家灰溜溜毫不起眼不招人待见的八娘,才回皇室就得了皇帝的青目,得了殊荣特封,现在是郡主了。
江城,她的名字很大气,竟然能直接用做封号。
几辆灰不溜秋、非常难看却很结实的大车被兵士推了进来,“任某,辛氏,上车!”一个挨一个叫着名字,把任家诸人一一分到了车旁。
但是,却没有让他们上车,只是在车旁等着。
任刺史和辛氏已是魂飞天外,没注意到这些,任冬生、任荣生理智却还在,迷惑不解,“让我们分别到了车旁,却不让我们上车,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黑压压的兵士向两边散开,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香车飞驰而至。
车停下来之后,有随从飞快的抱来红毡铺在车前,迅速打开,耀眼的猩红展现在众人眼前,华美而奢侈。
车厢门打开,身着郡王服饰的萧冲先下了车,之后回身从车上扶下盛装打扮的江城郡主,父女二人踩在红毡上,缓缓向任家众人走来。
萧冲风神俊逸,江城郡主国色天香,这父女二人徐徐走来,恍若天人。
任家众人都看呆了。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蓦然发觉,伏波郡王和他们不是一家人,江城更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这样的女郎,天生便是不属于任家的。
走了没几步,伏波郡王和江城郡主便停下了脚步。
伏波郡王略微躬了躬身子,语气冷淡,“大人虽有种种不法之事,却也曾养育过萧冲。故此,萧冲今日特来送行。”
任刺史目光如毒蛇吐信一般落在伏波郡王身上,“萧冲?”
“是,萧冲。”伏波郡王毅然道。
两人目光相遇,任刺史是怨毒、不甘、愤怒、嫉妒,伏波郡王却是冷淡厌恶中又带着憎恨鄙夷,难以言喻。眼前这个人不错是养大了他,可正是因为他,他的父亲和母亲才会被迫分离,一家人才不得团聚,父子对面不相识长达数十年,一直被蒙在鼓里。
“大人回原籍本应是步行的,萧冲代大人要了车。”伏波郡王淡淡道。
军官纵声大笑,“伏波郡王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对任某一家仁至义尽,现在建康城中谁不知道他的度量,谁不传颂他的美名?哈哈哈。”
任周和任召面面相觑,唯有苦笑。怪不得罪犯和罪犯家眷还有这个待遇呢,可以坐车回去,原来是……伏波郡王请求的……
“我宁愿不坐车,我宁愿走着回去。”辛氏咒骂。
她真是宁愿吃些辛苦,也不愿看到伏波郡王得了便宜又卖乖,饶是认祖归宗了,做郡王了,还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得了个好名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