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能盼着王家屏还能撑一段时候。赵志皋一走,王家屏再倒下,论资排辈,就该沈一贯晋升首辅了。到时候就是朱翊钧也做不到说服朝臣,另选他人。
这于理不合,朝臣也不会答应的。一旦开了这个头,后朝便有的是前例可援引。大为不妙。
出于对赵志皋多年相处下来的了解,朱翊钧能猜到对方接下去会怎么做。“赵卿这几天就会递奏疏上来,要求致仕。”他喝了一口冷茶,打了个哆嗦,却也让脑子更加清醒了些,“朕打算让他留职,归家养病。”
能拖一时是一时。也能体现出天子对朝臣的优容来。一举两得的事。
朱常溆自然同意这个做法。他看着父亲,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朱翊钧以为是儿子对自己这个决定有什么建议,“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朱常溆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将赵志皋向自己告黑状的事给瞒下来。而今的他犹如惊弓之鸟,并不敢赌身负帝王之职的父亲对自己的信任。
曾经不堪的经历,有过一次就足以叫人铭记于心。
朱翊钧见他不说话,也不逼他,“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便是。”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小小年纪,不要心思这么重。小心早生华发。”
同样的话,朱常治也说过。
朱常溆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不由想着,难道自己真的思虑太多了?是不是又犯了前世多疑的老毛病?
朱翊钧笑了笑,“别让你母后担心。”又道,“往后还多了个对象,也别让太子妃担心。”
“嗯。”提到胡冬芸,朱常溆的耳根子略红了红,很快就褪了下去。因几日后便是大婚,胡冬芸让家人从宫里接走了。几日见不着人,也尝不着吃惯了的饭菜,他很是不习惯。
朱翊钧朝陈矩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自己起身同儿子一起出去。“婚后你便是大人了,往后做事,可不得再沾了孩子气,多让着治儿些。”
朱常溆也都一一应了。“父皇这么晚了,还要上母后那儿去?”
“你皇妹午后身子有些不舒坦,朕一直不得空去看看。”朱翊钧在上銮驾前,叮嘱道,“早些回宫歇着,别再夜里头看书了,小心熬坏了眼睛。”
“儿臣知道。”朱常溆立在銮驾旁,看着父亲走了,才坐上自己的肩舆离开。
慈庆宫一直没落锁,就等着皇太子回去。殿里的宫人们还在为大婚礼而忙碌着。做好的礼服取出来看几遍,再收回去,灯笼的糊纸全都拆了,换上新的,还有院中的花草,也需换更有喜气的。
朱常溆对单保道了声“辛苦”,让他今日先下去歇着,另叫了个用惯了的小太监来服侍自己洗漱。
在榻上躺平,朱常溆有些怔愣地看着被月光照拂着的床帐。这个好像还没换,大概是怕弄脏了吧。他闭上眼,摆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当年奸相严嵩权倾朝野,严氏父子更有大小阁老之称。那时候跋扈的严世蕃根本不将还是裕王的皇祖父放在眼中,多次克扣王府的岁禄。多少人对这对父子敢怒不敢言。
忍字头上一把刀。
朱常溆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必须要忍。
彼时的徐文贞公、高文襄公,还有张文忠公,他们难道不怒吗?文襄公还是个暴脾气。他们能忍,自己也能忍。
直到摁下对方的最好时机来临。
可在此之前,自己也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些什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