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太监从后门出来,跑到张宏的耳边一番言语。张宏点点头,上去拉住郑梦境,“娘娘,太医都说了,陛下需静养,娘娘这番行事,岂不是让朝臣们看笑话了?”他的眼睛朝远处跪着的几个言官瞟去,“娘娘听老奴一句劝,名声想坏,容易得很,要好起来,却不易。”
身旁的王喜姐也劝,“妹妹,不若我们明日再来。”
郑梦境笑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漫不经心地望着张宏,“告诉陛下,若他再不开门,本宫就不是用脚踢,是用肚子撞了。”
张宏脸色登时煞白,忙叫小太监回去禀报。
乾清宫里头安静了许久后,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不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王喜姐几步上前,同郑梦境一起进去。与她们想的不一样,朱翊钧并没有让伶人们离开。抱着琵琶,握着竹笛的伶人自绣墩上滑落,跪在地上,向两位后宫的贵人行礼。朱翊钧坐在上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脸色酡红,似是因肌肤外露而羞涩,又好像蒙获天子青睐而激动。
郑梦境慢慢地走近朱翊钧,终于看清了他怀中所抱着的,那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容貌。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那是谁。
李敬妃,不,此时的李氏还不过是个都人,未曾生育。
这是朱翊钧与郑梦境时隔多日后,第一次见面。朱翊钧心里有一丝慌乱,有一丝愧疚。在看清郑梦境脸上的表情后,不知为什么又有些高兴。
但很快,这一点点莫名的喜悦,就被王喜姐的声音给打散地无影无踪。
“陛下!陛下怎可白日宣淫!”王喜姐按着自己发疼的胸口,双眉紧皱,死死盯着那个在天子怀中眼含春水的都人,“臣妾要上表!”
朱翊钧撇过头,不愿与呆愣着的郑梦境对视。他淡淡地道:“皇后要上表,直管回你的坤宁宫去便是,到时候呈上来,朕自会看的。”
王喜姐被气得倒仰,指着李氏,“将那狐媚之人给本宫拉出去!”
朱翊钧抱紧了怀里的都人,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慢慢朝自己走过来的郑梦境。“皇后,这里是乾清宫,不是能让你喊打喊杀的坤宁宫。”
郑梦境走到朱翊钧的跟前十步远,停下。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个不住在朱翊钧怀里发着抖的李氏。看了半晌,她摸了摸自己的鬓边,跪下朝朱翊钧行了大礼。不等朱翊钧说“起身”,她就抬起脸来,表情木木的。
朱翊钧伸手想要去把郑梦境抓回来。手伸长了,摸到了背影,握成拳再摊开于眼前,手心里还是空空的。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郑梦境望着乾清宫大门外的天,碧蓝碧蓝的,一丝儿阴沉的模样都没有。她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郑梦境倒在了乾清宫中,不省人事。
朱翊钧从龙椅上腾地站起来,仍由方才抱在怀里百般怜惜的都人从台阶上滚落。他提着道袍下摆,一路冲到郑梦境的身边,将人一把抱起,往内殿去。
“快去叫太医来!”朱翊钧抱着人,进入内殿后,又传来一句,“让李公即刻入宫!”
外殿的伶人一个个都蜷缩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地,生怕自己不若尘埃般,太过挑眼入了皇后的法眼。跌下台阶的李氏在朱翊钧抱着皇贵妃冲进内殿的时候,就赶紧将衣襟拉好,雪白的肩头被衣衫遮去。
王喜姐慢慢地走近李氏,方才她看得不真切,心里只是隐隐有一个怀疑。待走近后,王喜姐笑了。
好一个眉眼同郑皇贵妃有五分像的女子,也不知是无意入宫的,还是被人有心挑进来的。
“拖出去,杖责五十。”王喜姐风轻云淡地道。而后,她的脚步朝内殿走去。
李氏爬过来,抓住王喜姐的裙摆,她不住地磕头,青砖地上渐渐有了血色。“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从未行过不断之举,还望娘娘明鉴。”李氏心里也很委屈,她在乾清宫从来都是个打杂的都人,天子也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只前几日陛下偶然撞见正在洒扫的自己,不知为何特地调去身边服侍。几日来只近身服侍更衣,从未逾矩,何来狐媚之行?!方才开门的时候,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被拉进朱翊钧的怀里,扯乱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