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以逸待劳,敌明我暗,应是占尽先机的情况下,现为青州从事的周瑜,与暗置于豫州静待时机的孙策联手,还能出甚么岔子,他也认了。
郭嘉微眯着眼,盯着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他的燕清半晌,才看似意兴阑珊地往后一仰,懒洋洋地坐了回去:“嘁。”
燕清啼笑皆非道:“瞧奉孝这模样,怎好似很是失望?”
虽然你是举世无双郭奉孝,他也是文武双全周公瑾呀。
“怎会?重光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是。”
郭嘉毫无诚意地扯了扯嘴角,向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燕清忍不住不轻不重地一脚踹在他腿侧臀沿的位置,又微讶地“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道:“总算多了点肉了。”
以前的郭嘉美其名曰狂士,尤其在五石散的影响下,浑身燥热,只能着宽松旧衣,赤足而行,看着倒是风流不羁,其实身子骨不知弱成了什么模样,想找出一斤五花肉,怕都无从下刀。
如今倒有点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味道了。
郭嘉一脸嫌弃地睨了一眼来,见燕清一副若有所思、仿佛下一刻就想冲上来把他衣服扒光一看究竟的架势,顿时警惕起来,警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燕清故作伤心:“这没外人在场,奉孝便翻脸不认人,只冷淡相待了。只是奉孝切莫忘了,清好歹占了牙儿师父的名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听他喋喋不休,还越说越夸张,郭嘉不屑地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道:“亏你记得自个儿是牙儿师父?可怜他日夜翘首以盼,也没盼来你这光顾着与主公蜜里调油的不称职的师父!”
燕清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郭小豆丁了,也知道小孩这种神奇生物隔一段时间不见,无论性情还是模样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截然两人。
但他记性一向好得出奇,经郭嘉一讽刺,立即就忆起那圆嘟嘟的脸,跟父亲那双邪气十足的狐狸眼完全不同的、晶亮有神的大眼睛,常常含着大泡眼泪,一副可怜兮兮又可爱得要命的模样。
当初他被郭嘉以避嫌之名拒之门外,不肯留他住宿时,郭奕就拽着他的袍角不肯松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清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想象出了一个小宝宝对他望穿秋水,活灵活现的画面,心里抑制不住地一阵心虚内疚。
郭嘉却不等他开口,就哼笑一声,直接高抬贵手了:“罢了,反正距牙儿开蒙还早,近来事务又多,你顾不上探望他,也不全怪得你。”
燕清由衷地松了口气,只是转念一想,又开始犯愁了:自己这比半吊子还半吊子的人,想要不教坏郭奕,恐怕还得提前一些时日给自己充充电。
为人师表,总不能真教郭奕自己拿手的那套坑蒙拐骗,或是分享跟上司搞基的心得吧。
郭嘉慧眼如炬,似窥破了他藏起那点底气不足,不免有些狐疑,只委婉道:“嘉妻子早逝,就得牙儿一子,望重光多费些心思了。”
燕清神色一凛:“那是自然。”
不说两人这份掏心掏肺,以性命相托的交情,牙儿又如此乖巧讨喜,他既应承了,就断无可能做出误人子弟的卑劣事来。
恰在这时,满头大汗的吕布雄赳赳地掀帘而入,一下就将两人的注意力给拉过去了。
“主公。”
燕清与郭嘉好歹起身,先行了一礼后,才再坐得闲散舒服。
“先生们不必多礼。”吕布随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蹭到燕清身边的位置坐下,装模作样地捞起那份刚被燕清放下不久的公文,扫了几眼:“哈,孔融老儿怎说死就死了?”
“孔融是汉室忠臣,又是孔子第十九代孙,家学渊源,少有异才,亦有雅名。”燕清无奈道:“毕竟曾为同僚,主公平日里当众称袁绍小儿就罢了,这是敌非友,可蔑称孔融作老儿,就全无必要了。倘若叫外人听见了,或要诽您气度狭隘,不尊名士。”
史上的吕布就因口头上的不讲究,平白惹了不少无妄之灾来,燕清对此尤其敏感,自要防微杜渐。
“然也。”吕布一脸虚心受教,诚恳道:“布记着了。可要去个书信,以示吊唁?”
“如此甚好。”见他举一反三,燕清不由得莞尔一笑,接着问道:“主公一早便不见人影,是去哪儿忙了?”
吕布语气平常道:“赤兔约是得施仙术,现颇有几分神通,布去骑练了一会儿,略有所得。”
燕清笑意不减,颔首赞道:“主公果真勤勉。”
现吕布与袁绍对峙,中间隔了天险黄河,就成了谁先沉不住气、越河而去,谁就会吃亏的僵持局面。
黄河上渡口颇多,若要分兵去守,一来困难,二来所耗极大,是以双方都未考虑过要拦着对方不让过河的主意。重点还是去到河那头后,该如何作为。
想要速攻下对方主军据守的营寨,除非有不可抗力的因素作祟,或是对方内部人员叛变,就根本不是纯粹人数和武力压制能克服的了。别说袁绍曹操这回带来的也皆是精锐,人数又很是相当,即使要以几千人之力,拖住数万人,传出去也不是甚么稀奇事。
既然不是一夕之功,就得就地扎营,进行长久作战。可这样一来,被拉长的补给线就相当致命了——届时营寨中人可以退为进,一边防守不出,一边派出小股人马劫掠粮道,凭多是负责运输的民夫,又能如何抵抗?
哪怕是家底雄厚如吕布,也不敢妄干这蠢事。
否则凭吕布骁勇,只消冲过去狂杀一气,定能叫他们躲入寨中不敢交锋。
吕布倒不需着急,哪怕一时间陷入僵持,动用的兵员又要多上许多,可积攒的那些粮草完全应付得住消耗,只消慢候自扬州豫州所调动的兵马赶来,再分兵护住粮道后,再考虑发动强攻一事,也不会为时过晚。
袁绍才更需要担心:被战事耽误了春耕,再僵持上数月,去年一年攒下的家底就得被彻底掏空,无论今秋那场使白骨露於野的蝗害旱灾来不来,冀州的冬季都得饿死不少人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袁绍就算疏漏了,他底下那帮谋士也不可能集体瞎眼看不到。平日里再勾心斗角,也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不可能刻意不提醒的。
如此看来,要么是有什么他们没发现的凌厉后招等着,要么就是袁绍那根深蒂固的拖延症又发作了。
燕清说与郭嘉听后,后者耸了耸肩,表示两者皆有可能,需再观察些时日,才好见分晓。
在保密措施不那么严密的时代,越是规模宏大的计划,实施起来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就越是困难。
燕清对情报工作非常看重,要是袁绍那头真有什么大动作,肯定躲不过他派出去搜罗信息的细作。
既然是连智高似郭嘉都拿不准,不但让燕清没了忧虑,还有心情调侃了:“我还道奉孝是神人转世,无所不晓呢。”
郭嘉没好气道:“嘉若有这等神通,当初怎会遭你哄骗?”
只恨当初未能看清这张漂亮无害的皮囊下的凶险本质,欠下一个又一个的人情,不但将自个儿赔了个干净,连独子都被当做添头押上,接着还债去了。
燕清狡黠地嘿嘿一笑,就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或是刚得燕清纵容、饱餐了一顿的缘故,没饿得慌的吕布这回还算老实安分,没像前几回那般,哪怕有郭嘉在场,也忍不住动手动脚,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来解馋。
燕清跟郭嘉早习惯了议事时有主公在旁边杵着,并不在意,很自在地就开始新的话题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吕布与袁绍隔河对峙,皆是小打小闹地互相骚扰,并无正式发起大规模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