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顺利达成目的,也不再刻意寻些话头叮嘱掌柜,而是很快告辞了。
一出店门,燕清倏忽之间就敛了温和的笑模样,边往自己官邸行去,边若有所思。
凭心而论,虽做父亲的看子女时往往自带美光滤镜,于是评价难以客观,可顾曦所言,倒是非虚。
燕清在略施小计,与相亲对象切切实实地打了个照面后,可谓是亲眼印证了这一说法。
虽光这一面不可能看出对方品行如何,可光从容貌上看,顾家小姐的确是个雪肤花貌……的萝莉。
模样再惹人怜爱、如花似玉,放燕清原来的时代里也是个妥妥的未成年,更何况东汉末年的营养远不如现代好,对这么一个稚气未脱且娇娇弱弱、又要胸没胸要臀没臀,身高竟还没到他胸口的所谓适婚好女,燕清光想象一下新婚之夜都觉得是种犯罪,哪里还提得起半点兴致,唯有胃口全失,怅然长叹的份了。
——从此再不怪曹孟德关云长皆好貌美人妻。
要燕清残害家世尊贵、又爱慕自己的小萝莉,他宁愿挑战一下,向较亲曹的蔡邕试着求娶对方丧夫在家的女儿,鼎鼎有名的才女蔡琰。
赵云听燕清没精打采地交代他无需再忙活,道要自行想想该如何回绝这桩婚事才不伤双方和气,又观燕清神色恹恹,似有失落,不禁误以为他与其相看后才受的挫。
一时间极替他家军师祭酒感到愤愤不平。
赵云缓缓将目光落到燕清神情黯淡,却半分无损姝丽颜色的脸上,搜肠刮肚了会儿,才干巴巴地安慰道:“重光才华横溢,闻名于天下,何必为此伤神?不过是些个踩低捧高、有眼无珠之辈罢了。天下女子何其多也,大丈夫何患无妻!”
燕清闻言一惊,本来拒婚倒没什么,毕竟知道此事之人不多,也非多嘴之辈,他在请赵云助他一臂之力时,所给的说法也是他或有意求娶对方,而非顾家欲招他为婿。
但要是这黑锅害个无辜的小姑娘来背,那他就缺德大发儿了,忙肃容解释道:“子龙可别误会,全乃清之过也,却与顾家女无关。”
看赵云默默颔首,老老实实地应了,燕清才松了口气,开始着笔构思回绝的信函。
可他却放心太早了,哪里知道赵云宽厚诚实的神情下,心里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只当他不忍伤其闺誉,方将错处悉数包揽在己身上,如此宽宏大度,怎能不心生钦佩?
倒是对燕清更加敬重有加了。
且说顾诗被未来夫君迷得七晕八素后,面上的欢喜怎么都盖不住,理所当然地,一回去就在母亲面前露了端倪。
她喜不自胜,又涉世未深,自看不出燕清的小伎俩,老辣如顾曦难道还隐约猜不出这巧合背后的猫腻?
看顾诗兴高采烈,显是极倾心于那相貌堂堂的年轻郎君,深爱小女的这对夫妇既心疼又不满,不禁嘀咕燕清此举离经叛道,有不检之嫌。
若说只是偷见一面,还能解释做少年慕艾之心,叫他们在不虞之余也感到理解的话,燕清数日后送来的一封字迹优美,言辞恳切,满是歉意的婉拒书,就叫他们的不满攀升到巅峰了。
假如不知之前一事,他们定会被这番切切言辞打动,可在知晓燕清曾专程见过顾诗一面,在这前提下拒婚,难免不让人觉得这是燕清瞧不上她容色的羞辱,而非深思考量后的结果了。
“好个轻狂放荡子!行的是于礼不符的妄事,现倒厚颜以礼拒之!”夫人蔡氏气得直抚起伏不断的胸口,面色通红,声音颤抖不已:“好在消息尚未走漏,否则如此奇耻大辱,诗儿何辜,才叫她受得?夫君还道他乃君子淑人,面如冠玉,才学渊博,又不失胆识过人,堪为良配,却是彻底看走眼了!”
顾曦也是脸色阴沉,垂眸将燕清所书读了又读,对夫人饱含泪水的谴责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辩驳,半晌才冷哼一声,却是直接攥着书信,命人备车,要亲自去燕清府上质问一通了。
第49章 何为信任
即使燕清对自己私下悄见顾诗已被顾曦夫妇知晓一事一无所知,他也清楚自己拒婚有不识抬举之嫌,妥妥是理亏的一方,于是想着在信送去后,寻个好时机亲自登门再致歉解释一番。
然而信刚封好送去,就有亲卫来报,道主公有急事相托,请他去一去议事厅。
事分轻重缓急,燕清生怕是出了什么差错,叫袁术这条大鱼跑了,多日心血筹谋功亏一篑,哪里有心思管儿女情事,想也不想,急匆匆地就翻身上马,往议事厅赶。
燕清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心急如焚地后脚刚走,吕布的前脚就迈进来了。
吕布无视一脸震惊的卫兵们,大步流星地朝燕清刚待过的书房里赶,进去后利索地就大肆翻找起来。
哪里是真有要事商议?不过是有着行兵打仗的天赋,又在燕清那甜蜜的督促下对兵书烂熟于心的吕布学以致用,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出的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近来燕清行踪诡秘,又偶有心不在焉,有着锃亮双眼的吕布怎么可能迟钝至连这看不出来?
只是他在自家军师祭酒手里吃过太多次亏,知但凡是燕清有心瞒着自己的,他凭自个儿本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诈出真实答案来的,便学精明了,哪怕疑窦深重,也不去正面质疑,而是暗藏于心,先找了与燕清言行甚密的副将赵云盘问一番。
可赵云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心眼,尤其这属于燕清私事,并未有损吕布势的利益,对主公效忠和友人之义全无冲突,他没半点心理负担,态度就更坚定了。
一张嘴就跟上过数道重锁般牢固,当得是软硬不吃,哪怕吕布折腾到最后耐心耗尽,原形毕露地大发雷霆,甚至咆哮着以死恫吓他,赵云一脸波澜不惊,老实巴交地重复同一句话:“重光有过交代,莫与旁人提起此事,望主公莫再与云难了。”
吕布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揪住赵云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恶狠狠道:“布做了旁人,你却是哪门子的内人?!”
赵云也不挣扎,就顺从地任吕布对他怒目相视,只是因被领子勒得气都喘不太顺了,将一句简单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先……生……与云……皆……尚未……娶……妻……并无……甚……么……内人。”
吕布:“……”
谁他娘的在关心你这个?
吕布额角青筋一跳,冷哼一声,将赵云粗暴地松开,又冷冰冰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见死活是撬不开那嘴,没办法指望从赵云口中掏出答案了,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他悻悻然地踹翻了放在一边的胡椅,烦躁地开始踱步,思索对策。
结果绞尽脑汁地一想,还真被他想出一记妙招来。
见顺利瞒天过海,初次在狡诈如狐的燕重光手里占到点便宜,吕布心里是既兴奋又得意,又因知道口舌笨拙、不擅说谎的高顺拖不住生出怀疑的燕清的脚步多久,翻箱倒柜起来极其迅捷。
好在他跟着董卓四处征战时,战后做得最多的就是搜刮财宝,打家劫舍,此时也没忘却多少,做起来无比驾轻就熟,很快就翻出了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沓雪白的薄纸。
吕布为了将它从最底下的柜子里原样取出,放到案桌上也形序不乱,可谓是小心翼翼得无以复加,接着才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
燕清有个鲜为人知的坏毛病,那就是在着急书写时,总忘记要将底下的其他纸张移开,而是直接垫在上头落笔。
墨是上好的墨,纸也是上好的纸,可再好也不能这样糟蹋,每次燕清回过神来,就发现底下好几张都被墨给深深地渗透进去,根本没法再用了,再心疼也唯有将最顶上的、也是受害最严重的几张丢进火盆里作废焚毁。
而只是落了些零星墨痕的那几张,写新的文章时稍注意点就能覆盖在上头掩饰过去,燕清就不舍得丢了——尤其他的书房乃重地,有专人日夜看守,堪称密不透风,连只野猫都不可能溜得进去,也不怕会走漏了什么机密。
不曾想今日就溜进去一头块头极大的老虎。
吕布身为为数不多的知道这个坏习惯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它们给找出来,果不其然,上头墨香犹在,显是刚干不久,他硬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亲自提笔将那些零七八糟的墨点黑线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