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只笑着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怕脏怕乱的人吗?”刘七巧说着,偷偷凑到杜若耳边道:“我没告诉过你,我以前在牛家庄,还在猪圈里给猪接生过呢!”
杜若闻言,扑哧笑了出来,只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道:“那好,我带你一起去。”
刘七巧曾经以为,如果世上没有抽水马桶的话,她一定活不下去。后来事实证明,很多设想中会活不下去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草木灰的姨妈巾她也用了、露天的茅坑她也蹲过。世上的事情,总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的,就比如现在,刘七巧虽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踏入这条街的,可还是被这冲天的臭味熏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相比而言,杜若虽然拧着眉,可他却没有半点嫌弃的表情,这样的敬业,简直堪称是大夫中的典范了。刘七巧想了想,将捂着嘴的帕子拿了下来,尽量淡定的忽视周围的空气。
才走到那家人门口,忽然就听见一声乓乓的声音,好像是瓷器被碰碎了的声音,里头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接着是小孩子的哭声,然后是年轻女子忍痛的声音:“大妹别哭,去把隔壁的赵阿婆请过来。”
“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流了好多血啊……”
杜若在外面听得真切,又听那年轻媳妇艰难道:“去……去借一个钵子,给你哥熬药,他不吃药会死的……”
接着就是小孩子呜呜呜的哭声。
杜若连忙转身对刘七巧道:“他们家有个孕妇,七八月的光景,不会是摔了吧?”
刘七巧闻言,连忙让紫苏前去叫门,只喊了两声里头没人应,便就用力推门进去了。
只见地上还跟昨天一样排着五六个大木盆,满地都是水渍,一旁的煤炉上还有的炉火,可药却洒了一地,沾了那孕妇满身。
紫苏原本急着跑过去,可这满地的水都不知道怎么落脚,便掂着脚尖过去,见那孕妇下身已经流了很多血出来,忍得满头大汗。
“少奶奶,少爷,她摔了,流了好多血,只怕快要生了。”紫苏连忙对着门外喊道。
一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问紫苏:“姐姐,我娘流血了,你救救她好吗?”
这时候刘七巧和杜若也已经探头进来,见了里面这阵势,刘七巧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杜若非不肯让她来了。这满地的脏水,刘七巧踩一脚下去都要翻白眼的。不过刘七巧毕竟是医生,这时候职业道德还是胜过了一切,只毫不犹豫的从门外进来,蹲在地上问那产妇道:“几个月了?”
“八……八个月了……”那产妇见刘七巧穿的光鲜亮丽,跟着昨天来看病的太医一起过来,心里也约莫也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却是顾不得自己身上一阵阵的阵痛,只咬牙道:“大……大夫,快去里头看看大宝,他昨儿吃了你开的药方,没管用,晚上又烧了一回……啊……求你……救他。”
杜若闻言,只背着药箱,低头对刘七巧道:“七巧,这里交给你了,我进去瞧瞧。”刘七巧点了点头,跟紫苏两人合力将这孕妇给扶了起来,在院里找了一圈,见那一旁的石板上亮着好多咸菜,只低头对那小姑娘道:“小妹妹,你娘要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你去把那些咸菜拿开,我们让她睡上头可好。”
那小姑娘听懂了刘七巧的话,急忙将那石台上的东西给抱着收了起来,只这地上实在滑得很,她才走了两步,被这泥水一滑,抱着咸菜就狗爬一样的摔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孕妇见了,又是心疼自己闺女,只哭着道:“大妹走慢点,自己爬起来,别哭啊。”
紫苏见了,便想起了自己和钱喜儿年幼就没了爹娘,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的长到这么大,一时没忍住,眼泪啪啦啪啦的就落了下来。
杜若进到屋里,伸手探了一下那小男孩的额头,依旧是滚烫无比,而他身上的麻疹也越发便的多了起来,症状不但没有减退,而且还比昨日更严重了。
杜若说着,只从药箱中拿了银针出来,为他放血降温,若是高烧能退得下去,这病还有治好的可能。
刘七巧扶着那产妇,好容易就坐到了那台子上,转身对紫苏道:“你去烧些热水,顺便去少爷的药箱里,把剪刀拿给我。”
紫苏先去房里取了剪刀,见杜若那边床上躺着的孩子半死不活的,心里就吓了一跳,急忙把剪刀送了出来,正要去找柴火烧热水,却见隔壁的厨房里已经冒出了烟来,原来是那个小姑娘听了刘七巧的话,已经跑去烧水了。
☆、第4章 .02|
众人见刘七巧这样说,便认定了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刘七巧,只提着褂子就要跪下来,刘七巧连忙拦住了道:“大娘、大嫂们,我不是什么送子观音,我就是一个接生婆。”刘七巧正说着,杜若已经将小姑娘从厨房里面抱了出来,刘七巧看了一眼病倒的小姑娘,只一咬牙道:“行了,你们要是相信我,这两个孩子我就先带走了,等他们好了,我自然送他们回来。”
这会儿方才给那产妇接生的赵婆子知道刘七巧是传闻中的刘七巧,只抱着光屁股的小娃儿从厨房里头跑出来道:“原来只你刘七巧啊,我说怎么一个小媳妇还会接生呢。”
刘七巧只笑着道:“婆婆,你做的很好,经验丰富,一看就是很老道的人,你在这里照顾这位嫂子和孩子,我跟相公先带了两个孩子先走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出门,刘七巧转身进屋背上了他的药箱,杜若正要弯腰出门,见这外头还围着一群老百姓,便只开口道:“大娘、大嫂,谁家孩子要是也跟这两个孩子一样高热不退,你们就去平沙路的宝善堂说一声,那边有大夫会来看病,这病耽误不起。”
众人见了这仗势,便知道这家的孩子定然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毛病,只吓的连连点头,又不敢靠近进来。刘七巧转身,对那抱着男孩子的男人道:“大哥,麻烦你把孩子送到我们车上去。”那男人只愣了片刻,这才在杜若的身后走了出去。刘七巧背着药箱往外走,转身见紫苏还在那边洗衣服,只喊了她一声道:“紫苏,你不走吗?”
紫苏自己是穷苦出身,又是一个心善的,见那产妇还在石台上躺着,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少奶奶,我洗完了这些衣服就回去,可以吗?”
刘七巧知道紫苏心善,只摇了摇头道:“那行,我们先送孩子去水月庵,我让春生在巷口等你,你记得跟春生说一声,今儿马车不准进府里,让他在外头用水冲干净了才行,就连轮子都要洗。”
紫苏只点了点头,她小时候也听说过有的毛病是要传染的,所以见刘七巧这么说,也知道了轻重,只点头道:“少奶奶你放心,奴婢一定跟他一起洗干净了才敢进府。”
刘七巧背着药箱出去,杜若已经抱着孩子上了马车,两人一同都坐进了马车里头,杜若才让齐旺打马。杜若往外头瞧了一眼,见紫苏没出来,正要问呢,那边刘七巧便开口道:“紫苏说要给那产妇把院子里的衣服都洗了,我就让春生在这边等她了。”
杜若点了点头,见刘七巧忙的满头大汗的,拿帕子出来擦了擦她额际的细汗道:“春生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福分,能遇上大妞这样的好姑娘。”
刘七巧拿了帕子,抬头也为杜若擦了擦汗道:“人家现在叫紫苏,别大妞大妞的了。”
杜若看了一眼躺在马车角落里的两个小孩子,只握着刘七巧的手道:“他们的病是会传染的,你何必跟着我一起来。”
刘七巧自然知道这病是会传染,而且还知道这病在古代是一种很严重的病。西医发明了疫苗,这种病在现代越来越少,可若是得了,也少不得要住院十天半个月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也知道,这病小孩子容易得,大人不容易的,而且如果我小时候得过了,还能有免疫,不过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有没有得过,明儿回去问问我娘。”刘七巧说着往杜若的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道:“好怀念跟你坐一辆马车的时光啊,可以做很多很多的坏事。”刘七巧眨眼看着杜若,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又发现一旁还有小观众呢,就只好适可而止了。
因为杜若治愈了大长公主的病,且大长公主成全了杜若和刘七巧这一对佛祖指定的姻缘。最近水月庵的香火都非常旺,很多月老祠的香客都跑到水月庵来求姻缘了,希望大长公主能再来几段佛祖指派的姻缘。
刘七巧如今也养成了初一十五上香的习惯,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在和佛寺结下不解之缘后,也可以理解那些老太太、太太们的心情。佛祖虽然不能有求必应,但是至少可以纾解心里的紧张情绪,让潜意识朝着有希望、乐观的方向去。这大概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马车到水月庵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二刻,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庵里的小尼姑们正准备掌灯,听说刘七巧来访,便急忙就跑来开门了。
刘七巧今日出门时虽然穿着很得体,可是下面的裙子浸了脏水,衣袖上面还沾了血水,对于佛门净地来说,显然是有冲撞的。刘七巧只站在侧门口,摆了摆手道:“小师傅,麻烦你去请了服侍了尘师太的两位师姐出来,就说刘七巧求见。”
小师傅见刘七巧没进来,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急忙就进去通报了。不多时,大长公主听说刘七巧拜见却不进庵堂,便亲自出来了。刘七巧见大长公主亲自出来,只连忙向她行了一个佛礼道:“师太,七巧有事情想要请师太帮忙。”
大长公主低眉算了算日子,前日就是刘七巧和杜若的好日子,便笑着道:“你们新婚燕尔的,不在家里玩耍,跑到我这出家人的地方做什么呢?”
刘七巧只脸红的笑了一笑,便收敛了笑容,步入正题道:“师太,大郎在讨饭街上遇上两个病童,得了小儿麻疹,要有一个清静的地方养病。那讨饭街上人多有脏乱,在那边只怕是养不好病的,大郎怕这病传染开了,会祸及京城其他的孩童,所以,想到师太这里借两间禅房,让那两个孩子养病。”
大长公主修佛四十年,自是慈悲为怀,闻言便道:“莫说是两间禅房,就算借了我整个水月庵给他们养病,也无何不可。”
刘七巧听大长公主这么说,只感激的又向她行了一个佛礼,转身到马车上将杜若手中的小女孩接了下来。
大长公主见那小孩子长的粉嫩嘟嘟,甚是可爱,正想伸手摸一下,刘七巧却往后退了一步道:“师太,她的病症会传染,师太不要过于接近的好。”
大长公主只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一把那孩子烧得红扑扑的脸蛋道:“七巧,救死扶伤是你们大夫的责任,但是我这老尼姑就不能出一份力吗?况且我小时候也得过麻疹,没什么好忌讳的,再说我还等着修成活佛呢,你这不是不给我机会吗?”
刘七巧只拗不过她,便笑着一路抱着小女孩,一路说笑道:“师太如今的身子可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