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阿瑶一咕噜爬起来,锦被夹在咯吱窝下,团在蜷起的肚子和胳膊中间。
“水呢。”
“啊……奴婢这就去叫人。”
姑娘怎么就这么醒了,直到打开门叫人进来,伺候着阿瑶洗漱时,青霜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不仅是她,请安时连等候在厅堂中的胡九龄和宋氏也被惊着了,“阿瑶今日怎么这么早。”
隔着桌子坐在胡九龄旁边的圈椅上,宋氏同样点头,今日阿瑶足足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
“昨日女儿答应过阿爹,要去铺子里跟着学。可书院的功课不能落下,两位师傅那边也要学,答应阿爹的事更不能落下,只能早起点。”
这就是她闺女,多勤奋、多上进!
看着阿瑶揉眼的小手,胡九龄有些心疼,但更多地则是骄傲。
“阿瑶有这份心就好,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学点没事,但不能把身子骨熬坏了。”
得,就这么一次早起,胡九龄已经联想到爱女每日三更灯火五更鸡,硬是把严禁搞坏,把身段熬得弱不禁风。
阿瑶有些哭笑不得,“阿爹阿娘每日不都比女儿起得早。一日之计在于晨,阿爹现在身体这么好,肯定不会有事。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先把早膳给端上来。”
“上早膳。”
等候下人布菜的功夫,宋氏提议,反正已经有了两位师傅,干脆把书院的课去掉。
“阿娘说得也有道理,无论是空海大师还是墨大儒,学问都不亚于书院的夫子。若只是学些经史子集,单靠两位师傅就已经够了。可女儿觉得,现如今自己最缺的不是学问,而是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女学中有许多同窗,跟他们多接触些,女儿觉得受益匪浅。”
几次三番被沈墨慈陷害,阿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最大的不足。诚然她与沈墨慈学问上有差距,可两人差距最大的不是学问,而是对于人心的把控。
肚兜之事一波三折,一点捕风捉影之事,沈墨慈都能利用人心,宣扬到满城皆知,然后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如今她尚在闺中,都已经有如此风浪。若是日后阿爹老迈,她接手胡家生意,遇到的事只会更大更复杂。
有些事她可能不会去做,但这也不妨碍她了解。
“可这样未免也太辛苦了些。”自打被宋钦文刺激到醒悟后,宋氏悔不当初,这会恨不得把头十几年缺失的关心全都补上,对阿瑶的事更是大事小事事事关心。
胡九龄也在忧心此点,“不如缩减些时辰?”
阿瑶想了想,也觉得这法子可行。毕竟她人就一个,而且头脑也不是顶聪明,学起东西来本来就慢,这会总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可顾山长那边……”
当初为了拜师墨大儒想方设法进了书院,这会又一副不想去的模样,怎么都有些不好。
胡九龄和宋氏同样也想到了此点,这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正当一家三口陷入愁思时,随着布菜的丫鬟走进来三人。
“空海大师、墨大儒……”顿了顿,胡九龄看向两人中间的玄衣少年,拱手道,“侯爷,您三位这是……”
三人暂居府中,胡九龄唯恐怠慢了贵客,其实也是为防备某个狼崽子,昨日拜师完成后便嘱咐下人收拾出前院最大、也是离阿瑶所在绣楼最远的那处院落安置三人。另外他们所用饭食也要额外做,请城中最好的厨子,不惜食材,定要让三人宾至如归。
按理说这会精致的早膳应该已经端到那边,怎么三人还是过来了?
望着玄衣少年,他心中隐隐升起不秒的预感。
开口说话的是空海大师,“我三人住在贵府已是叨扰,早膳简单些就好,如此隆重实在太过浪费。我等心下有愧,故而过来与主人家一道用膳。”
两位师傅都来了,阿瑶赶忙站起来。
“师傅不必如此想,”搓搓手,她杏眼忽闪忽闪,神色间有些难为情,“等过会你们教起阿瑶,读两遍文章都背不下来时,看到如此愚钝的学生,就不会觉得这顿饭吃得心下有愧了。”
“读两遍背不过,不是常事?”墨大儒满是疑惑。
“可……”阿瑶看向两人中间的玄衣少年,“前几日景哥哥为阿瑶讲解,都是读一遍就要直接背的。阿瑶愚笨,听人读一遍都背不过,景哥哥可是稍微扫一眼就能倒背如流。”
什么!
墨大儒、空海大师以及宋家夫妇同时震惊。
墨大儒总算明白,为何商议拜师之事当日,当他气不过提出要让小侯爷暂时代为教授时,空海大师那么痛快地答应了。诚然,小侯爷在京城是个混世魔王,基本没人知道他曾经认真读过书。
可有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哪用得着用功读书。闲来无事扫两眼,就比大多数人寒窗苦读多年还要学得好。更何况他有空海这么个师傅,学问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老乌龟怎么如此好命。大半辈子就收这么一个徒弟,天分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而空海大师则是震惊于小侯爷的处事方式,他费尽心思找了个在华首寺谈经论道的理由,每日在佛塔中转悠,闲得都快数东山后山树林有多少棵树了。如此辛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两人培养感情!
他就是这么给他培养的?
一瞬间他只觉得徒弟想要摆脱孤老终生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这是过目不忘?”胡九龄表现得更为直接,甚至他这会有些幸灾乐祸,“侯爷天分如此之高,我家阿瑶愚钝,恐怕不是你能教得。我看日后,代为授课之事还是免了吧。”
虽然将三人客院安在了离主院最远的地方,可这也挡不住授课时这狼崽子与阿瑶接触。还好他聪明,这么聪明的人哪能教得了他家阿瑶。
“这……”
空海大师看向小侯爷脸色。
被几人目光齐刷刷看着,陆景渊却只注意着胡家父女神色。那丫头表情一如既往地呆,而胡九龄的敌意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防着他?
正好这几日他要忙,不如顺水推舟,让他降低戒备。
“也好。”
阿瑶撇嘴,她这是被景哥哥嫌弃了么?其实她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景哥哥那般聪慧。不说别人,女学中好些同窗,比如与她关系最好的苏小乔,背书速度还不如她。可她要赶超的是沈墨慈,不是沈墨慈本人,而是想要担起家业,她最起码要做到沈墨慈那水平。目标定得高,她自然也得向更高处的人看齐。
这几天她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被人嫌弃了。低头耷拉下肩,她神情有些沮丧。
余光见到女儿如此,胡九龄心下越发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