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年,小李子因为犯了错,被佟太妃贬了出来去当了刷马桶的太监。宫里的太监也分三六九等,刷马桶的太监自然属于最低的那一等。后面小李子找了福子,想让福子向四皇子推荐让他进四皇子宫里伺候。四皇子宫里选伺候的人一向严苛,向小李子这种犯过错的,永延宫是一向不要的,所以福子没有答应。
结果小李子却怨恨福子出息了不拉拔他这个兄弟,于是跟福子闹掰了,便没再找过福子。直到前不久的时间,小李子却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弄到了在皇子所外洒扫的差事。后面见了福子,又涎着脸凑上来了,又问福子借钱。
福子因为上次两人闹掰的事,觉得小李子这个人已经变了,有好处了才是兄弟没好处就什么都不是,觉得这种人不值得再深交,对他也只是淡淡。只是到底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他问他借钱,福子也借给他了。而五公主说看见福子给小李子钱那一次,其实就是福子借钱给小李子。
只是刑部只查到了这表面上的东西,觉得福子跟小李子交好。内里的情形却不知如何。
还有四皇子救下的那个太监也一样,四皇子与他也就见过一面,顺手救下了他而已,也没想过要他报答。而事实上,这世上是有很多人会有恩报恩,但也不少人会恩将仇报。
说因为四皇子救了他一次,他就一定会帮四皇子谋害大皇子这种事,本就很牵强。只是黄崇先入为主将四皇子一边的人看成了坏人,于是再牵强的事在他面前也变成了顺理成章。
黄崇代入了私人感情,所以审问起福子等人来时,问的问题就是这样的“说,是不是四皇子让你吩咐小李子将木偶埋到二皇子宫里的?不说的话就给你上刑。”
裴缇很不赞同他的这种审理方法,认为这是“诱供”加“屈打成招”,这样审问出来的证词的真实性也是有待考证的。
只是皇帝虽然说了让他与黄崇一起主审,但刑部毕竟是黄崇这个刑部尚书的地盘,裴缇争不过黄崇,最后福子等人还是被屈打了,只是没有招。
前面说了,四皇子御人还是很有些手段的,永延宫的人被请到了刑部来审问,哪怕是被上十二大酷刑,也依旧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四皇子是清白的。
黄崇审问了几天,一点进展都无。黄崇都审得有些急了,觉得这些人骨头可真是硬。就在他以为毫无头绪的时候,却是终于敲开了一个在永延宫负责喂鸟的太监的口,那太监道,那木偶的确是四皇子让人放的,也是为了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那做法的道场设在灵觉寺,是让一个叫戒痴的和尚做的法。
本来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能想到四皇子就算真的要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不可能让自己整个永延宫的人都知道,一个喂鸟的太监,平时连四皇子的身都未必能近得了,怎么可能知道四皇子这么秘密的事情。
黄崇或许太希望这件事是四皇子做的了,一听到这话,简直如获至宝,连这中间的矛盾之处也没有多想一下,然后就上灵觉寺拿人了。等将人拿回来一审问,果真是四皇子指使的啊。问他四皇子是通过谁指使他做的,和尚答,就是暂住在灵觉寺的杜神医。
京中许多人都知道,宫里的徐贵妃当年在南疆的时候救过杜神医,且跟杜神医交情不错。杜神医为了报答徐贵妃的恩情,帮助四皇子做下这些事,简直太有可能了。
于是黄崇又让人将杜邈也给抓回来了。
杜邈长到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进刑部的大牢,一上来的罪名还是谋害皇子这样的大罪。再听到和尚攀诬他的那些话时,简直都要气笑了。
他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若真的要帮四皇子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不用他擅长的毒而去用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巫蛊,他疯了不成。
但事实上,就是有人以为他疯了。
黄崇觉得,四皇子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二皇子,有四皇子宫里喂鸟太监、灵觉寺的戒痴和尚的证词为证,还有从灵觉寺戒痴和尚屋里查抄出来的做法道具等物证,足以证明四皇子罪证确凿。
于是写了个结案的折子,签上自己的大名。本来结案的折子该他和裴缇一起签名的,但裴缇却认为这些所谓证人的证言不足以采信,物证也牵强,证据不足,还应该继续侦查,不肯签。
黄崇因为这段时间审案子时经常意见不合,结的梁子比较多。黄崇见他不肯签,也不管他,一个人就进宫去了。
裴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是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句:“真是老糊涂了。”他都能想到皇帝只怕会将这一本折子直接甩到他脸上去,而他这个刑部尚书也是做不久了。接着他又在心里展望了一下,要是他帮他儿子清白,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将空出来的刑部尚书给他呢。
确实如裴缇所预见的那样,皇帝看着这本证据破洞百出的折子,确实甩到了黄崇的脸上去,骂道:“这算什么证据,你这个刑部尚书就是这样当的,给朕重新审,审不明白,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别当了。”
黄崇虽然觉得这是皇帝在包庇四皇子,但面对着皇帝的怒气,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抱着折子又回去了。
然后到了第二日,朝臣们大抵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以宣国公府为首的一些二皇子派便跪倒了御书房外,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求皇帝不要包庇四皇子,依律重罚四皇子。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仁疼,甩手去了玉福宫,留他们对着御书房嚎。
而在这个时候,在永延宫里,仿佛一点没有被这些声音受到影响的四皇子正在跟三公主下棋。
虽说四皇子主动说了,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出永延宫半步。但这并不表示别人不可以来看他。
三公主本是担心四皇子因为这些事心情受影响,所以才过来看看的。结果发现四皇子一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有,最后还闲得无聊的抓了三公主下棋。
两人摆了棋盘,还没下几子,三公主便忍不住的抬起头来问他道:“你就不担心?”
四皇子一边下着手里的白子,一边道:“不担心,我巴不得他们现在闹得狠一点呢。”
三公主有些不满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越来越像父皇了,说话老是让人听不懂,做的事也让人看不懂。”
四皇子笑了笑,跟她解释道:“他们要是真的能对我有办法,就不会只是跪在御书房外逼迫父皇了。而他们现在闹得越狠,惹得父皇越生气,过后他们就会死得越快。”
他如果想要成为太子,这些人都是他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他巴不得他们闹得越狠越好,绊住他之前先将父皇绊住了,父皇先将他们踢开了,他后面走路也就平顺了。
三公主摇了摇头,反正她是想不明白四皇子的这些弯弯绕绕的,所以也不再问他,转而问起道:“你是不是想到办法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了?”
四皇子道:“快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高明的局,只要做了,都是有迹可循的。何况这个局还并不是多么高明。
比如说死去的那两个太监,裴缇就查到小李子在被佟太妃罚去刷马桶时,曾认识了一个叫石榴的宫女。这个宫女曾经是先皇后的陪嫁,在东宫时还曾伺候过二皇子。只是后来被赵婳拿捏了错处,然后打发去干浆洗的活了。等到后面皇帝登基入主皇宫,原来东宫伺候的人跟着全部挪进了东宫里面去,而石榴自然也跟着进了后宫,仍是干浆洗的活。
再比如说,大皇子的王府里自戕的那个太监,被查到家里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原本住着漏雨漏风的破房子,连饭都揭不开锅,却突然买了一个二进大的房子,还开了一间卖杂货的铺子。
再再比如说,制木偶的乌木是种珍贵的木材,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裴缇就查到,在离京城不远的固安县的一家木匠铺子里,老板在前不久接到了一单生意,有人让他用最好的木材制几个木偶,且一出手便是伍佰两。老板见客人出手这般大方,于是用家传的一截乌木,给这个客人制了五六个木偶。
因这个客人出手大方,又是制木偶人这种比较敏感的东西,所以木匠铺的老板对他就多注意了几分,并记下了他的样子。后面被证实,这个人与伺候二皇子的太监寿喜十分相似……
其实查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裴缇将查得的这些内容写成了折子递给了皇帝,皇帝十分平静的看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眼,然后并没有翻看一眼,便吩咐身边的郑恩道:“将折子拿去给四皇子看吧,让将永延宫的侍卫也撤了。”
然后四皇子拿到折子之后,翻看了几眼之后,接着便去了对门的二皇子宫里。
没人知道四皇子和二皇子说了什么,只知道四皇子在二皇子宫里呆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然后便留下折子走了。
而二皇子则坐在屋子里,怔怔的看着折子许久许久,久到太阳从悬挂在高高的空中一直到西斜落了山,一直到夜幕降临,月亮慢慢的从天边升起。
伺候他的太监看着他隐藏在夜色中,呆呆的坐在房间里,有些担忧的轻唤了一声:“二殿下。”
二皇子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像是还没反应过是什么状况一般的“嗯”一声,接着便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望了望房间,然后道有些喃喃自语的道:“天黑了呀。”
太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二殿下,要掌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