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她甚至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先端了桌上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后再慢慢的放下茶碗,再动动手抚了抚自己十分整齐的鬓发,看一看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然后才想起赵婳还跪着一样,开口道:“哎呀,宁妃妹妹长得太好看,本宫看得一时怔住了,都忘了妹妹还跪着了。”说着又像是责怪般的道:“妹妹也真是的,怎么都不提醒本宫一声,累得妹妹多跪一会,也累得本宫又得被人传个刻薄的名声。”说完靠向迎枕,又一副漫不经心的道:“妹妹快起来吧。”
杏香站在徐莺旁边,差点要笑出声来。什么“累得本宫又得被人传个刻薄的名声”,这不是说宁妃是故意跪着不起好来坏娘娘的名声的嘛,娘娘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而赵婳依旧是面不改色,道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
徐莺又道:“妹妹的气色变好了,气质也变好了,果然多念点经还是有好处的。”所以你要不要再自请去多念经几年。
赵婳浅浅笑了一下,道:“若是娘娘学臣妾,也去庙里念几年经,气色和气质一定也能和臣妾的一样好。”
徐莺笑了笑,那笑容娇媚得如同绽放的牡丹,张扬而骄傲,她道:“本宫可没有妹妹这样的佛心,本宫要跑去念经,学不来妹妹这样的诚心,怕反而要将佛祖菩萨给气死了。何况……”她越加恣意的笑了笑,道:“本宫还要伺候皇上呢,妹妹是不知道,皇上如今是越来越爱粘着本宫了,一离了本宫,说是连吃饭都不香。你说这样子,本宫哪里敢学妹妹,一走就是两年啊?”
赵婳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修剪得长长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只有疼痛才能让她继续保持镇定,而她的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徐莺看了看她的脸,倒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她也没有心思继续刺她,转而道:“妹妹的临华宫两年不住人,屋子积了灰尘,摆设也陈旧了,本宫已经令人将临华宫打扫过了,摆设也重新换上了。至于妹妹宫里伺候的,前段时间宫里放宫女,本宫看她们年纪都不小了,便做主将她们放出去了。如今妹妹回来,本宫便又从内务府另选了些人到妹妹宫里伺候。”说着笑了笑,又对赵婳道:“这一个个,可都是本宫精挑细选出来的,听内务府的麽麽说,都是手脚最灵巧的人儿,希望妹妹能够满意。”
赵婳脸上终于有了些怒气,这是明目张胆的在她宫里放人?
而徐莺还真就是故意往她宫里塞钉子,且她也不怕赵婳知道。只要人进了她的宫里,那怕赵婳想要防着,那也是防不过来。而就算她赵婳能抓着错处撤换掉一两个人,却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将所有人撤换掉,除非她不要名声了。而赵婳现在无宠,剩下的也就只有“贤”“善”的名声了,她不会舍得让自己连名声都没有了。
而赵婳出了愤怒,更多的是惊诧和不安。她在慧明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徐莺因生子升了贵妃,心里也做足了准备来接受,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现在连宫权都有了。皇后呢,她又怎么会允许徐莺染指后宫之权,她不在的这两年,宫里究竟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还有她宫里的宫女全被放出去了,那是她好不容易收拢过来的人,对她忠心耿耿。如今被放了出去,她一时哪里能找到这样忠心的人手。而只怕不止她宫里,或许她整个后宫的人脉,都已经被她们打断了。没有了这些人脉,她在后宫会寸步难行。而想要再培养这样的人,也不是一时就能办到的事。
她隐隐有一种被人断掉手脚的感觉,而她不能指责,不能抱怨,甚至还要感激。
赵婳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此时并不是算这些帐的时候,她不能再犯错,不能再让皇上有借口将她再扔到寺庙里面去。她缓了缓气,然后对徐莺道:“谢娘娘体恤。”
徐莺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又端了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赵婳则又提起道:“听闻旭儿现在在娘娘宫里,多谢娘娘这一年来对旭儿的照顾,只是如今臣妾回了宫中,臣妾想将旭儿接回自己宫里亲自照顾。”
徐莺道:“不急,妹妹刚刚回来,自己宫里的事只怕还没理顺,等过几天妹妹休整好了,再将旭儿接回去也一样。”
徐莺说这话倒是真心为三皇子着想,三皇子在她宫里住了快一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临华宫现在只怕还有些乱糟糟的,她是怕三皇子住得不舒服。更何况,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但赵婳却道:“不麻烦娘娘了。”
徐莺也不勉强,免得她还以为她藏什么祸心,道:“随便你。”说完转身对杏香道:“去将三皇子请出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知道赵婳要接三皇子回去,最高兴的莫过于三皇子,最舍不得的莫过于四皇子。
三皇子在早几天便开始收拾东西了,此时早已是望眼欲穿,此时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高兴的神色怎么都遮不住。
而四皇子则坐在他旁边,十分不舍的道:“要不你不要回去了,你就住在玉福宫多好,这里有三姐姐,五弟和六弟,多热闹。你一回去,我们就不能常常在一起玩了。”
三皇子道:“不行,我母妃回来了,我得和我母妃住一起。”说着又拍了拍四皇子的手,道:“不过我以后会常常回来看你和三姐姐、五弟和六弟,还有徐庶母妃的。”
四皇子想到,要是有人让他不和自己母妃住在一起,他也是要不高兴的,所以也没有再强留三皇子。
兄弟两人说了一会告别时依依不舍的话,然后杏香便进来请三皇子出去了。三皇子很高兴的从小榻上跳下来,然后拿了自己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对四皇子道:“四弟,我走了,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来临华宫找我。”
四皇子送了三皇子一起出来,兄弟两人说说笑笑,很是亲密无间,一直到了正殿。赵婳看着与四皇子亲密的走出来的三皇子,有些皱了皱眉头。
三皇子看到赵婳,忍住想要往她身上扑的冲动,先跟徐莺行了礼,然后再跟赵婳行礼,眼睛期期的看着赵婳。
赵婳看着他,心一下子又软了。在慧明寺的这两年,她不是不想念儿子的,有时候想他得都要发疯了,怕没了她的照顾,宫里会有人欺负他,会有人害了他。特别是知道皇帝竟然将他放在徐莺宫里养的时候,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她甚至梦到了他血淋淋的身体,然后吓得惊醒过来。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念经,一遍一遍的祈求菩萨,祈求菩萨保佑她的儿子平平安安的。
她离宫的时候,儿子才五岁,而如今已经七岁了。个子变高了,稚气脱去了些,模样长得越来越像皇帝。而他也像她所祈求的那样,平平安安的长大了,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好。在她的想象中,徐莺是绝对不会好好对待她的儿子的,此时看到这样,她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失望。
她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脑袋,而三皇子也确实在期待的看着她,他其实很希望母妃能摸一摸他,抱一抱他,就像徐庶母妃对四弟五弟做的那样。
而偏在这时,四皇子突然弯腰对赵婳行礼道:“见过赵庶母妃。”赵婳这才想起,这里并不是她的临华宫,而是徐莺的玉福宫,于是连忙又收回了手。接着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的模样也比两年前长开了些,长得很像皇帝。而赵婳第一次发现,其实三皇子和四皇子长得很像,而这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赵婳看着四皇子道:“原来是四皇子啊,两年不见,四皇子长高了,也懂事了很多。”
四皇子很是听出了些她在说他以前不够懂事的意思,不过他不打算跟她计较,谁叫他是三哥的母妃呢。所以他十分有礼而谦恭的道:“多谢赵庶母妃的称赞,两年不见,赵庶母妃也变漂亮了。”
赵婳倒是有些惊讶四皇子的知礼,她是知道两年前的四皇子有多调皮的,在宫里就跟个小霸王一样。只是因为有皇帝宠着,所以没人敢吭声罢了。徐莺倒是挺有手段,将这么个野孩子都板正了过来。
赵婳没有再多说,牵了三皇子对徐莺道:“臣妾带着旭儿先回宫了,臣妾告退。”说完对徐莺行了个礼,然后牵着三皇子转身离开,身后还带着照顾三皇子的宫女和太监。
三皇子一边跟着赵婳走,一边回过头来,大大的笑着对四皇子挥了挥手。四皇子也笑了起来,对他用力的挥了挥手,还用口型小声的对他说着道:“你要常回来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划船和钓鱼。”
三皇子捂着嘴笑,用力的点了点头。而赵婳看着,眉头越发的皱了起来。
一直等回了临华宫,赵婳才有机会拉着三皇子的手好好说着话。她将三皇子抱了过来,眼睛红红的道:“可怜的孩子,这两年委屈你了。”
三皇子看着赵婳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母后和徐庶母妃都对儿臣很好的,特别是徐庶母妃,我在玉福宫里,和四弟五弟他们一起,过得很开心的。”
听到自己不在的这两年,儿子过得好,当母亲的本该是高兴的。但赵婳如今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听得出来,儿子急急的说话,其实有替玉福宫说话的意思,他很怕她会误会了徐莺。而她也听得出来,儿子对玉福宫确实有了感情,他过得在玉福宫生活得,是不是甚至还有些乐不思蜀。
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怕儿子在宫里过得不好,怕儿子会被人暗算了,更怕别人会在她不在的时候,将他笼络了去,让他不亲近她。当初她为了控制二皇子,故意隔离他和宣国公府的人以及大公主,让他只信任她一人。而现在,她同样害怕别人会将这一招用到她的孩子身上,将他的孩子笼络了过去。
她在心里愤恨的无以复加,呵,好一个徐莺,她以前真的是小看她的手段了,原来她擅长的是扮猪吃老虎。
不过徐莺若是知道赵婳心里怎么想,却要觉得冤枉了。三皇子住在她宫里,不是她强求来的,她对三皇子也向来只做到尽心尽责尽力,从来没有要笼络三皇子也没有要离间三皇子的意思。就是三皇子也不是什么不聪明的人,要是徐莺对他太过殷勤,对他比对四皇子五皇子等人还要好,他反而还要怀疑一下徐莺的用心,不敢跟她亲近。而好就好在,徐莺对他的生活很照顾,但态度上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反而让他放心。
但赵婳却不会这样想,自己是怎么样的人,总是乐于将别人也跟自己想得一样的。
特别是在此时,比三皇子更早回来的五公主终于找到了机会告状,对赵婳道:“母妃,你不知道,哥哥这两年讨厌死了,他都跟四弟五弟他们一起玩,从来不跟我一起。三姐姐欺负我,他也不管。”
三皇子也生起气来,道:“我明明叫你跟我们一起了,是自己不肯来。还有,明明是你自己不对,老是抢三姐姐和四姐姐他们的东西,你还说是别人欺负你。”
五公主比他更生气,嚷道:“是三姐姐和四姐姐联合起来欺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