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先存了念头的原因,皇后看着六皇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里软软的,如同自己看着四公主和六公主的时候。
六皇子的洗三礼办得很盛大,京中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全都来了。徐莺因为还在月子中,并没有出去。坐在产房里,听着东暖阁里外命妇奉承六皇子的欢笑声,以及收生姥姥的唱和声,心里不由也软软起来。
洗三结束之后,皇后并没有马上将六皇子抱回来,倒是安陵郡主进来看了徐莺。
徐莺和安陵郡主一向交好,而徐莺这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安陵郡主只微微福了个身,然后便坐到了徐莺床边的椅子上,笑着跟她道:“恭喜娘娘了,听说娘娘已经升贵妃了?”
徐莺如今虽然已经接了册封的圣旨,玉福宫的份例规格也已经升至贵妃,但因为还没行册封礼,授贵妃的金宝金册,所以这个贵妃还算不上名副其实。所以徐莺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安陵郡主道:“娘娘如今还没行册封礼,我也不好此时将礼送上,免得让人说您骄躁,等您出了月子行了册封礼,我再将礼补上。”
徐莺道:“你常来陪我说说话就好,什么礼不礼的,倒显得见外。”
安陵郡主道:“娘娘喜欢让我陪您说话是我的荣幸,但娘娘的喜事,送礼恭贺也是应该的。”
徐莺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陵郡主这时则敛了笑容,颇有几分正经的问徐莺道:“娘娘,您是不是打算将六皇子抱给皇后?”
徐莺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安陵郡主道:“我看六皇子的洗三是皇后亲自操办的,这还是皇后头一次操办庶子的洗三礼。我刚刚看皇后,从头到尾都抱着六皇子,看着他的模样十分慈爱,倒像是将六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了一般。”
徐莺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安陵郡主道:“我就说,这不像是娘娘会做的事。”说着顿了顿,看了徐莺一眼,又道:“其实六皇子若真的让皇后抱养,记在皇后的名下,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安陵郡主看了看周围,见并没有不相干的人在,便又接着道:“娘娘虽然得宠,但毕竟娘家根基还太薄,而魏国公府权势大,若能获得魏国公府的支持,以后储君的位置,六皇子也未必不能争一争。”
这个争,也不一定就是非得要用什么阴狠的手段,也可以公平竞争的吗。二皇子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但他的性子,至少目前来说实在不是当储君的料。皇帝虽然重视嫡庶,但也不得不为大齐的千秋基业考虑。
皇帝从登基开始就在替二皇子铺路,为什么却到现在还是不曾立下太子。要知道早立太子,国本早固,于国于家都是有好处的。这还不是因为皇帝对二皇子失望,心中还有犹豫。这万一等立了太子,才发现二皇子根本担不起储君的重任,到那时再来说易储,就会十分麻烦了。
二皇子这个嫡长子若是不合格,那庶皇子就有戏。
徐家虽然有孟家和楚国公府这两门姻亲,孟家就不说了,孟家自己就没有多少根基,现在也还是在上升的阶段,而楚国公府虽然因着姻亲的关系会偏向徐莺几分,但楚国公府已经是天子外家了,未必还愿意参与到储君之争里面去,所以最后不一定会全力支持徐莺。
倒是魏国公府,若是六皇子变成了皇后的养子,有这个牢固的同盟关系在,只要皇后没生下儿子,便必定会全力支持六皇子。而徐莺如今是贵妃,又是皇帝宠爱之人,皇后不会蠢到去害了徐莺,只会将她高高的供着,甚至为了六皇子,反而会一力护着徐莺。
等到六皇子长大了,生恩养恩,六皇子不一定会更看重哪一个呢。大齐虽然暂时还没有,但前朝时却是有中宫和生母贵妃并立两宫太后的例子。
徐莺知道安陵郡主对她说的是真心话,但她却不想这样做。她笑了笑,对她道:“什么储君不储君的,这是皇上和朝臣们的事,我们还是少说为妙,免得落个牝鸡司晨的骂名。”说着转移到了其他的话题里面去。
安陵郡主见徐莺并不想听,她便也不再多说,免得惹人厌烦。她本也不过想要尽朋友之义,给她分析一下利弊而已。再加上,将六皇子抱给皇后,虽然有利,但也是有弊处的,其中一个就是不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可能会有失宠于皇帝的危险。
六皇子的洗三礼过了之后,皇后对六皇子的关注并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殷勤的迹象。
早上派人来问一问六皇子的喂奶了没有,昨天晚上六皇子睡得好吗?中午又让人送一堆小孩子的衣裳鞋袜和物品来,等晚上还要让人来看一看六皇子。安陵郡主说的没错,皇后是真的将六皇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要不是六皇子现在还小,离不得她,她都怀疑皇后很可能都会直接将孩子抱到关雎宫去。
这给徐莺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夺走了一样,可偏偏你还无法拒绝。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名分。嫡母关心庶子,天经地义。她能跟皇后说,我的孩子用不着你操心,你少往我儿子跟前凑。理论起来,后宫所有的孩子还都算是皇后的孩子呢,人家有这个资格。
而皇后不说想抱养六皇子的事,徐莺更不能主动提。两边这样胶着,皇后态度不明,徐莺便想说清楚也无法说起。而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某一天四皇子很颓丧着脸回来,问徐莺道:“母妃,你是不是不要六弟,要将六弟送给母后?”
徐莺吓了一跳,问四皇子道:“谁跟你说的?”
四皇子道:“五姐姐,她说她是偷听母后跟四姐姐和六妹妹说的。还有最近母后身边的人经常来看六弟。”
其实只不过是皇后不经意问起四公主和六公主,说要是将六皇子抱到关雎宫来,你们喜不喜欢?结果就被寄住在关雎宫的五公主听到了,她也算得上聪明,小小年纪倒是能联想到一些事,然后在南书房跟四皇子吵嘴时,就说了出来。
徐莺摸了摸四皇子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这件事却让徐莺下定决定,该和皇后娘娘好好谈谈了。
皇后除了派人来看望六皇子之外,有时自己也会亲自来玉福宫看六皇子,只是她并不进徐莺的房间来,只是让人将六皇子抱出去给她看。
然后在皇后再一次来时,徐莺便让人将皇后留了下来,使开身边的人,开门见山的问她道:“娘娘最近这些日子对小六,实在有些过分的关心,不知娘娘的用意何在?”
皇后眼睛直望着徐莺,却见徐莺并不惧的与她对视,眼睛里带着抗拒和防备。
皇后叹了一口气,她这些日子只是做一些令人误会的事,但却并不跟徐莺摊牌,并不是在等徐莺先开口跟她说,而是因为她也仍在犹豫,犹豫自己是否要去冒这么大的险将六皇子抱养过来,另外她也在试探,试探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
只是皇帝比她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却仍装作对这件事情不知道。
如今徐莺既然已经问了出来,她却不能再犹豫不决。她想,她或许可以赌一把。
皇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背对着徐莺道:“你既然已经问了出来,那本宫也就开门见山的说,本宫想将小六养在关雎宫。”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该知道,让小六养在关雎宫,比养在你的玉福宫,对孩子更好。”
徐莺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道:“请娘娘收回成命,臣妾不愿意。”
皇后道:“你不用拒绝得太早,或许你需要考虑几天。你要知道,男人的恩宠,特别是皇家男人的恩宠,并不能支撑一辈子。”
徐莺知道她的意思,她想告诉她,皇帝此时宠爱她,但并不代表永远会宠爱她,以后或许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来取代她。等到那时,她这个过时的宠妃所出的孩子,与别的孩子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所以顾忌此时会失了皇帝的宠爱,而让六皇子失去成为嫡子的机会,或许会得不偿失。
徐莺没有依着她的话说下去,反问她道:“娘娘,若是有人要将四公主和六公主从您身边抱走,你会怎么做?”
皇后转过头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徐莺。不用皇后说,她都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若是有人将四公主和六公主从她身边抱走,她怕能将那人碎尸万段。
徐莺缓缓的道:“小六在您身边长大,或是会在臣妾身边长大要好。但他从我的肚子来,就只能认命,认命成为不那么好的那一个。”
皇后道:“你就不怕小六以后怪你?”
徐莺道:“他就算要怪,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投生在臣妾的肚皮里,而没有从娘娘的肚子里出生。”
母爱也是有独占欲的,她这辈子已经注定要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没道理她的孩子也还要同别人分享。她的孩子就只能是她的孩子,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她做不到让自己的孩子去喊别人母亲,将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分一半给别的人。
更何况,她不想令皇帝失望。皇帝以后或许会喜欢上别人,或许会冷落她,或许她和她的孩子会什么都没有,但此刻他是真心实意对待她的,她不能因为以后的一个或许,就现在辜负了他的真心,这样太不知感恩,也太不知廉耻。她明知道皇帝最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相争,将六皇子交给皇后抚养,只会让六皇子与二皇子站到对立面,加剧他们的纷争。这只会让皇帝失望。
假如她的孩子以后真的有那个野心,她不会阻止,但她希望他光明正大,凭着自己的能力去竞争,通过自己的能力,让皇帝心甘情愿将储君的位置给他。
皇后没有再多说,只留了一句“你再多考虑考虑,两天后再给我答复”的话,然后便离开了玉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