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忌讳亲近官员跟皇亲往来,你难道不知?往后你成了王妃,我跟秉兰往来都不能太频繁。伴君如伴虎,从前只是听父亲念叨,如今算是亲自体味过了。”冯远道苦恼的皱眉,执着缰绳,同阿殷作别。
阿殷便也拱手道:“冯常侍慢走。”
待她进了家门将马交给新找来的门房,才绕过影壁,就见如意低头走出来,口中念念有词。她只顾闷头行走,走近了险些撞进阿殷怀里,才猛然抬头,旋即惊喜道:“姑娘你回来了?身上的伤可都好了?”退后半步将阿殷打量着,见她气色还不错,才鼓嘟着嘴道:“这几天可担心死奴婢了。”
“你家姑娘身手出众,对付毛贼绰绰有余,担忧什么。”阿殷大言不惭,笑吟吟道:“念叨什么呢,都不看路。”
“季夫人来了,吩咐奴婢去买些东西回来。”
阿殷闻言稍喜,“是外祖母?”
自季先生认了冯卿做女儿后,阿殷便名正言顺成了季家的外孙女。当年季先生与冯崇交好,两家女眷也来往颇多,季夫人膝下没有女儿,便格外喜欢冯卿这灵秀的姑娘,在季先生认冯卿做干女儿之后,她便也欣然做了干娘。到如今两下相认,终于有了个外孙女,便十分疼爱。
阿殷自幼少叙天伦亲情,如今得了这样慈和可亲的外祖母,哪能不喜爱的,三两步跑进去,瞧见里面头发半白的季夫人时,当即大步赶过去,“外祖母来了!”虽然穿着官服,却是以寻常女儿家的姿态屈膝行礼,笑声双靥,如绯色的蝴蝶扑扇而入。
季夫人年已五十,因保养得当,气色极好,当即将阿殷扶起来,“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这趟又要扑空。”她并不知定王遇刺和阿殷受诬之事,听陶秉兰说阿殷有事在定王府暂住几日,只当她是有要紧公务在身,如今见着,便问道:“忙完了?”
“嗯,从今儿开始要休沐六天!外祖母若是想去外头避暑游玩,只消吩咐一声,我立马跟过去开路。”
旁边陶秉兰闻言失笑,“外祖母要的是乖巧孙女,可不是蛮横开道夫。”
“无妨,无妨。阿殷这样好的身手,拿来开道倒是我沾光了。只是有一样——”季夫人神色稍肃,拉着阿殷的手坐回去,缓声道:“礼部都定了婚期,算来也也只小半年时间,你却连半点都不着急?虽说皇家娶妻不必嫁妆,姑娘家该备的东西却也不能少了,你父亲疏忽这些,你也不知来问问我。还有秉兰,也不知替妹妹操心这些。”
陶秉兰赧然,“是我们疏忽,反倒要外祖母费心了。”
“我膝下没有女儿,当初可是拿你母亲当亲生的来疼。如今阿殷既是我的外孙女,这些事自然要操心。要准备的东西我已列了单子,方才也吩咐如意去采买一些,阿殷既然休沐,趁着这空暇,也该放下刀剑,做些女工。”
“外祖母!”阿殷从前只偶尔在陶靖跟前撒娇,如今对着季夫人,更是得心应手,软声道:“这六天休沐还是我钓鱼几个时辰才换来的,您就叫我缓一缓。过两天,我和哥哥陪您去城外上香如何?”
陶秉兰也道:“盛夏酷暑,城西寺里的泉水甘洌清甜,外祖母不想念吗?”
“就知道玩!也罢,总归还有点时间,这些东西慢慢准备也可,只是不可耽搁太久了。”季夫人瞧着陶秉兰,笑道:“等忙完阿殷的事情,明年春试有了结果,我也该操心你的事情。”
陶秉兰也已十六,从前临阳郡主虽提过此事,却都是捡着与代王有关的人家。
如今既已和离,过往之事搁下,倒确实该张罗起来了。
因季先生辞官不就,府中平常也无甚大事,季夫人既然过来了,陶秉兰和阿殷便苦留住,等陶靖回来一同用饭。祖孙三个顺道将出城上香的日子商议过,定在了四日之后。
待得陶靖回来,得知季夫人此来之意,大为感激,殷勤招待后,亲自将季夫人护送回府。
*
隔日,阿殷趁着闲暇,约了傅垚去逛街市。
两人倒有一阵子没见了,沿街将胭脂衣裳首饰铺子逛得尽兴,便往茶楼里暂歇。这茶楼就坐落在京城首屈一指的银楼对面,逛完街市的姑娘们多爱在此喝茶暂歇,她俩进去才寻了座位坐下,推窗取凉,目光一转,却瞧见了常兰惠。
常兰惠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仆妇,同桌坐着的三个姑娘皆是金银绫罗,仆从环绕,想来身份也不低。
那边常兰惠正好也瞧过来,阿殷便冲她微笑,权做招呼。
傅垚虽也是官家千金,平常却甚少跟这些公府侯门中人往来,跟着打量了一眼,低声道:“瞧着倒挺和气。”
“这位是惠定侯府家的千金,与旁人倒很不同。”阿殷眼角余光瞥见常兰惠似往这边走来,有些诧异,便起身相迎。
这茶楼里布置得宽敞,桌间相隔较远,常兰惠缓步走来,没带半个随行,近了才道“陶……姑娘。”
阿殷便是一笑,“难得上街走走,竟能碰见常姑娘,倒是有缘。”
“我兄长与陶姑娘同府共事,我们自然有缘。那日从凤凰岭匆匆离开就不曾再见过,如何了?”
这话问得暧昧,自然是碍着傅垚在场,常兰惠不知阿殷是否避讳,所以问得含糊。阿殷倒不会避着好友,又感念常兰惠那日的相助,便如实道:“高相与高将军那边已然解释清楚了,只是还不知高姑娘如何。”
“果真你是没去看她。”常兰惠笑了笑,道:“特地过来,就是想提醒你,她那边还是和从前想的一样。有误会罅隙并非好事,若有时机,你还是再跟她解释一番为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那里的心结还是得你出马才行。”
这道理阿殷明白,更知常兰惠的好心,当即道:“多谢提醒。待她气消些我再寻机解释,也许会更好些。”
“果真兄长夸得不错,陶姑娘通情达理。”常兰惠一笑,也不多逗留,起身作别。
阿殷谢她好意,亦起身相送。
旁边傅垚待常兰惠走了,挑眉笑望阿殷。
阿殷轻轻摇头。
“又不能说……”傅垚有些泄气,旋即道:“本来还想把四本书都还你,现在看来,待会只还两本。剩下的过阵子再说!”
“那可是我从他书房偷出来的,不能再拖!”阿殷板着脸——傅垚虽好动,却也爱看书,先前有几本书各处找不到,阿殷在陶秉兰书房瞧见,便想帮她借出来。谁知道陶秉兰待书格外吝啬,那几本又是绝版,死活不肯借,阿殷无奈之下,便趁他不备偷了出来。
傅垚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那我不管,即便你哥发现了,也是你背锅。”
“那我也会把你供出来!”阿殷说罢,忽然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来,每回你想看的书都能在他书房找到,不如便收了这书房,往后想看就取?”
“那我却之不恭……”傅垚话到一半,忽然回过味来。她跟阿殷关系亲近,无人处也常打趣玩笑,立时明白了阿殷言下之意,面上微红,道:“打住!吃糕点!”
阿殷依言品尝糕点,唇边笑意却没能压下去——
季夫人说要给兄长张罗婚事,依傅垚和兄长的性情,若是凑到一处,似乎挺有意思。
*
阿殷终究软硬兼施将四本书从傅垚手中夺回,悄悄放回陶秉兰的书房。待得约定之日,季夫人如约带了膝下小孙女和阿殷兄妹,往城西的佛寺去上香,就着寺院后山里的清冽泉水冲茶,一日尽兴。
只是在离开时,碰见了几个熟人。
这佛寺因后山的泉水而出名,常有贵人往来,阿殷远远瞧见盛气凌人离去的寿安公主时并未在意。谁知道没走一阵,便见代王妃和临阳郡主也走了出来。不同于寿安公主的倨傲态度,这两人面色不甚好看,像是受什么气了似的。
她们三人从前感情甚好,出入皆在一处,今日却这般情形,怎不叫阿殷好奇。
回到定王府后,她当即找到消息灵通的常荀打探。常荀倒是知道些内情,说自从姜家被查抄后,代王和代王妃日渐不和,寿安公主只向着代王,代王妃和临阳郡主却流连姜家女眷,代王府中据说已有过数次小摩擦了。照这个情形下去,代王府上迟早要起内讧,到时候坐山看好戏,叫阿殷暂且别着急。
阿殷当然不会为这些事着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定王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