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听了一上午奏章,听的头昏脑涨,冯凭却越忙精神越好,连水都舍不得喝。这也不奇怪,拓拔叡刚登基时也是那样,时间久了就没新鲜了。她这才刚刚开始。
拓拔叡将疲于应付的公文奏疏,都推给冯凭去弄。
冯凭倒是老实,晓得分寸,只写类似“准。”“好。”或“知道了。”之类的批复,稍微有点疑难的就放在一边,汇总之后一件件询问拓拔叡,绝不逾越。
李益看到宫中发回的奏疏。
那字迹,他认得出来,是皇后的字迹。
她的字笔锋很明显,大气有余,灵秀不足,不像女人的字,跟她娇柔的外表也不大相符。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皇后竟然插手政务了。
这在魏宫中几乎是禁忌的事。需知道,当年道武皇帝一生几番被生母贺太后所制,导致其对女性干政之事非常忌讳,不惜去母留子。拓拔氏历代皇帝都有意识地避免后宫参与政务,拓拔叡竟然让皇后代他批阅奏章。
李益心说:他到底是信任她呢还是怀疑她呢?若是信任,为何立李氏的儿子为太子,却使皇后无子,对冯家处处打压……冯氏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冯家在朝中的地位还是可有可无。可如果是不信任,怎么又让皇后替他处理政务。
无法理解。
他怀疑,自己一直低估了拓拔叡对冯皇后的感情。皇后这么多年无子,他暗地里揣测,这是拓拔叡的意图……但显然,拓拔叡是极度信任依赖这个女人的。李惠想要废皇后,看来是痴人说梦了。
他知道这一局,李惠必败了。
不光李益,省中其他大臣也都发现了,悄了声,纷纷聚过来,议论说:“大人,好像不对啊。”
李益假装不知,并不抬头,自顾自提笔,处理案上的公文。
“哪里不对。”
“你看这奏章上的字,好像不是皇上的笔迹。这可真是奇怪,皇上这么多年,批阅奏章一向是亲力亲为,从不让身边左右代劳,不知现在怎么找人代批了?”
“会不会,是皇上身体出问题,还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皇上会不会根本就没看奏章……”
李益停笔,犹豫了一下,说:“我看各位多虑了,这字是旁人的字,但语气分明是皇上。必定是皇上口述,让人代笔的。皇上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这也不是了不得的事,咱们不要多疑了。”
“李大人,你真的认为这件事很寻常?这种事可从来没有过呀。”
李益说:“你们若不放心,不如亲自去问皇上,这问我,我也不知道。”
“那李大人,咱们一起去入宫求见皇上吧。你说要是有什么小人,故意趁着皇上病虚,蛊惑皇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可不好了。”
李益摆手谢绝:“你们爱去去,我不去。”
“这是什么话……”
李益对此事沉默到底,任凭怎么撺掇都不动,然而朝堂上可不安静。有人出言建议李惠,陆丽:“皇上两日没上朝,奏章也都没有亲自批复,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情呢?咱们得去看看,各位,你们说是不是。”
李惠和陆丽都有点迟疑。按理说这是皇上的私事,他们管不着……
“皇上已经说了,这几日不朝,不见外臣。咱们这样子不好吧,惹怒了皇上谁担当……”
“可是皇上的安危要紧。只要皇上平安,咱们受点责骂算什么呢?咱们做臣子的,不能因为怕受过,就不关心圣上的安危吧。皇上要责怪,咱们大家一起担当就是了。”
李惠也担心,怕拓拔叡身边混进了什么小人,遂也赞同说:“我看大家说的对,咱们还是应该去见见皇上。”
乙浑在旁观察众人的反应。朝臣们各怀心思,神态迥异,有点滑稽,他没出声,不过也准备随大流,想去面圣。
李羡皮笑肉不笑,也随大流。
乌洛兰延皱眉不语。
冯琅,倒是一眼也认出那是妹妹的字迹,只是大家都这样惊诧,他也不敢说,只好面无表情听着,心说: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多大一点子事,还要联合出动,跑皇帝床边去找话说。
大家商议了一番,决定一起去崇政殿外求见。李益,冯琅,乌洛兰延都不想去,结果还是被同僚拉着去了,三个人走在靠后,表情各异,各有心情。
到达殿外,众臣表示要请见。那小宦官一看来的人太多,不敢再撵,连忙回殿去通报去了。冯凭听见宦官说,皱了皱眉,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殿外去。
众臣一见皇后,忙拱手拜,为首的李惠陆丽上前一步:“臣等担心皇上身体有恙,特来请求面圣,皇上可否见一见我们。”
冯凭站在阶前回说:“皇上近来身体不适,诸位大人都回去吧。若有事禀奏,可写成折子呈上,皇上看了自会批复的。”
皇后温和有礼,衣着雍容,仪态端庄,说话口气不大,然而语意从容,神色肯定,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敬。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忙说:“臣等有要事,需要立刻向皇上禀奏。”
冯凭居高临下看了一眼众人:“你们都是有事要禀奏?”
众人低头垂手不言。
冯凭说:“若真有急事,不妨同我说,我会转告皇上的。”
众人又面面相觑,纷纷犹豫。
陆丽有点想退缩了。
这么多人跑来求见,皇上绝不可能不知情的,还让皇后出来挡驾,肯定是皇上的意思,再在这纠缠下去真要丢人了。陆丽说:“臣、臣等是担心皇上龙体有恙,既然皇后如此说,那臣等就告退吧。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陆丽退缩,顿时其他人也要退。李惠有点着急了,忙有大臣说:“启禀皇后,皇上几天不上朝,不见大臣,奏章也是别人在代批。臣等担心会有小人作祟,请皇后允许臣等面见皇上,也好去除心中疑惑。”
这话说的有点直白,然而也正是大家心里话,众人连连附和。
冯凭道:“皇上前几日被你们气的吃不下饭,身子都垮了,你们倒在这说起风凉话了?皇上不上朝,不是更方便诸位畅所欲言吗?皇上天天上朝,你们倒要拘束起来了。至于奏章,这几日的奏章,是我亲自读给皇上听,代皇上书的。你们说的小人不会是在指我吧?”
这大臣说话直白,皇后说话比他更直白。
那提议的大臣惶恐起来,忙跪下请道:“娘娘恕罪,臣胡言乱语。”
冯凭说:“行了,起来吧。你也是一片忠心。”
她看了看众人,说:“我知道你们今天见不着皇上是不能放心的了。你们可以见皇上,不过皇上精力有限,只见一个人。要不诸位推举一下,推举一位你们都信得过的人,代表大家进殿面圣如何?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推吧,推选好了——那李贤,”
她转头吩咐李贤:“你待会引他入殿。”